第214章 帝王業(2 / 3)

蘇令蠻一把抱住了樓梯的欄杆,擺明車馬不肯下去:

“不速之客也是客!”她豁出去了,“小掌櫃的,剛剛若我大搖大擺地下了三樓,你那二樓的食客見了,該如何想?不多,我隻要兩壺!”她伸出了兩根指頭。

東望酒樓的三樓,在定州人眼裏,那是聖地。

若被她這樣的給登了上去,賤腳踏貴地,那這聖地的價碼,便該跌下來了。

蘇令蠻這話,是威脅,亦是提醒。

“你怎麼不去搶?!”

劉軒欲哭無淚,隻覺得黏上了一坨狗皮膏藥,拉都拉不下來。渾刀酒,製法複雜,需沉窖百年才可開壇,他一年才能喝上那麼一壺,這蘇二娘子倒狠,一來就想要兩壺。

蘇令蠻堅持地看著他,劉軒頭疼地捏了捏太陽穴,擺手投降:“好好好,不過,你別太過分,隻能一壺!”

“成交!”

綠蘿看著蘇令蠻嘴角處一閃而逝的笑渦,默默地垂下了腦袋,並為小劉掌櫃默默地點了根蠟。

“哎,小劉掌櫃,新換的衣服不錯。”

蘇令蠻招了招手道,得了一壺渾刀酒後,頭也不回地偷偷下了樓。她領著新到手的添頭,揣著心肝寶貝高高興興地直接上了蘇府的馬車。

馬車裏蘇覃不在,早便回去了。

她將酒壺揣在懷裏一路帶了回去,生怕哪兒撒了,時不時瞅上一眼。

“籲——”,馬車還未停穩,一個年輕的少年郎君便衝了上來,嘴裏咋咋呼呼道:“酒呢?酒呢?”

直接被蘇令蠻當心一腳不客氣地踢下了車去。

“你瘋了!蘇令蠻!”

蘇覃拍拍屁股上的積雪,跳腳罵了起來。

蘇令蠻順手將渾刀酒放到綠蘿懷裏:“幫我拿著,莫撒了。”話還未完,人已經跟個炮仗似得氣衝衝跑了出去,擼起袖子道:

“蘇覃你個陰險小人,你居然敢陰我!”

她對蘇覃的套路太熟悉,在光亮處看到劉軒身上新換的袍子便知道,必是蘇覃搗的鬼,不然等規整完二樓怎麼也得一炷香時間。

而劉軒提前上樓換衣服之事,絕對有蘇覃的份——她有選擇性地忘了清微回來之事。

蘇覃鼓了鼓腮幫子,條件反射地撒丫子就往大門跑,在快跑進二門處時,被蘇令蠻按在地上掙脫不得:“你個潑婦!瘋婦!肥婦!”

他硬聲道:“是,小爺故意將劉軒的衣服潑髒了,二姐姐,被人抓個正著的感覺如何?”

蘇令蠻氣不打一處來,手直接扣在他耳上用力一擰,蘇覃便“哎喲哎喲”地一疊聲叫喚了起來。

鬼哭狼嚎,涕淚橫流之態,簡直是聞者傷心,見者落淚。

綠蘿抱著酒壇子,默默地站在廊下,看著眼前一幕,著實不大懂——

莫非是她這暗衛脫離凡常太久,為何那被揪耳朵的小郎君,一臉又痛又歡?

定州位於大梁北疆,東臨突厥,自二十年前梁太宗年年歲貢之後,才勉強與突厥保持住將近二十多年的“和平”。

說起東望酒樓,亦是定州一奇。

自西晉破國,梁□□兵建大梁統一六國這四十餘年間,東望酒樓曆經兩代,撐過三帝,不但不見頹勢,反有越來越旺之像。定州城囊袋裏略有些富餘的,都愛上東望喝兩盅。東望酒樓的大掌櫃,從青蔥少年幹到垂垂老矣,從爺至孫,任外界風雨如何飄搖,這一家子都巋然不動,活得有滋有味。

酒樓三層木質結構,絳紅實木建製,並不見精細雕鏤,卻透著北地獨有的大氣敞亮,一個精神氣十足的清秀跑堂搭著褡褳在門口迎來送往,熱鬧得好似完全沒有受到這霜雪天氣的影響。

“蘇二娘子許久不見,您這回來還是老位置?”馮三笑盈盈地迎上來,並不為蘇令蠻寬胖於常人的身材側目。

蘇令蠻丟了一粒碎銀:“二樓帶路。”

東望酒樓的一樓,為平日愛飲些小酒的市井小民常去之處,吳鎮等人自是不會與這等閑雜人混在一處。二樓則專為定州城有身份之人所設,至於三樓,在蘇令蠻有記憶起,便沒見人真正踏上去過。

據傳那裏,有天下最烈的美酒,最豔的美人。

——就連定州太守,亦隻能在二樓逗留。

按東望酒樓的規矩,三樓隻招待兩種人,藝絕天下,或位尊極頂——這藝,不單指文武之藝,醫術、調香、舞藝等等小道,亦囊括在內。而這位尊極頂的話一放出,更讓人覺得這掌櫃是癡心妄想,除開位尊九五的聖人,還有誰能稱位尊極頂?

據傳有一任定州太守不信邪,掀桌強登,最後卻不知為何悻悻而去,就此不了了之。

於是,便有人暗中揣測,這東望酒樓敢如此狂妄,背後必是有京畿的權貴撐腰。便城裏最橫的地痞流氓,也識趣地繞道而走。

蘇令蠻從來不信這三樓的美酒美人,權當掌櫃為自己貼金,但這不妨礙她喜歡酒樓的好酒好菜,來得勤,與馮三便也熟了,台階被她踩得咯吱咯吱響,掩蓋住她低下去的聲音:

“小三兒,我鎮表哥在哪個廳?”

“鎮小郎君並未在雅座,今兒個,我東望來了一群京畿國子監儒生,說是要破一破這規矩,鎮小郎君與他同窗都在外間觀看。”馮三一臉與有榮焉。

蘇令蠻愣了愣:“你們酒樓的規矩,都傳到京畿去了?”連國子監儒生都上門踢館?這該有多閑?

馮三被她一臉的不信刺激了,忙解釋道:“可不?這大梁開國以來,可還有哪家酒樓有我東望的淵源?”

從古至今,不論是文人騷客,還是世家列族,都愛問個出處,酒樓界壽歲最長的東望酒樓,確實在大梁朝還是頭一份的,尤其是這規矩——

大約這世上自命不凡之人都希望能搏一搏眼球的。

可惜,東望酒樓的掌櫃奇怪,不開連鎖,更不愛往長安洛陽這等繁華之地跑,隻肯守著這北關,卻也正因這不同尋常商賈的風骨,倒讓各地有才藝之人一波一波的湧來。

即便如此,蘇令蠻仍覺得奇怪,不由問道:“東望自是不俗,可國子監人又如何會來這北疆之地?”

北疆距離長安何止萬裏,便乘上最速之舟,亦需半月。

而就連她那頑劣的庶弟都知曉,學不可一日懈怠。國子監裏那些,將來可都要為官做宰的,怎麼出得來到得了?

差異讓她幾乎忘了剛剛“捉奸”的勁頭,馮三神秘地笑了笑:“蘇二娘子,此事……便不是小三兒能說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