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令蠻與蘇覃,那是天生不對付的冤家,蘇府人人知曉,兩人湊到一塊,那便是一地雞毛,蘇覃還從未見過蘇令蠻這般神情,立時被唬了一大跳,下意識地應了:“好,我不去,我不去。”
蘇令蠻這才滿意地頷首,朝門口指了指:
“覃弟,請吧。”
蘇覃抿了抿唇,偷眼覷了她一眼,及至走到門口,才扒拉著門朝裏探了個頭:“二姐姐,人不舒服便早先歇了吧!”
說完,就跟火燒屁股似的跑了。
巧心噗嗤笑了一聲:“小郎君這是關心你呢。”
蘇令蠻嗤了一聲:“就那混世魔王?!”一臉不以為然。巧心自然不會與她爭辯,隻張羅著將內室的燈點了,“二娘子可要沐浴更衣?”
“不,我還需去練會。”
蘇令蠻換了身輕便胡服,人已到了院子外,繞場跑了起來,依著麇穀居士教的吐納方式,一呼一吸間,直跑了大半個時辰,及至跑完,已是大汗淋漓,跟剛從水裏撈出來似的。
小八立刻拿了巾帕飛奔過去,蘇令蠻接過隨手擦了把臉,直接走回內室,靠著床沿抽筋拉腿小半柱香時間,搗騰了許久,直到感覺到又一次饑腸轆轆,才肯罷休。
這期間蘇令蠻前前後後的舉動,都被人收入眼底。巧心好奇得緊,二娘子以前也鍛煉,但隻是打拳跑步,不如今回這般看起來有章法——
就是最後這拉筋的動作,曲腿凹身,便她一個女兒家見了,也都不禁有些臉熱。
巧心她心思靈巧,知情識趣,自是按下沒問,見時間差不多,便去外間囑咐沐浴之事,可小八向來是肚子裏藏不住事的,當即便問道:“
二娘子,這可是那山野郎中教的你?”
蘇令蠻莞爾,堂堂大梁朝醫聖被人稱作山野郎中怕也是破天荒頭一回,她伸指便彈了小八一個咯嘣:
“確實是山野郎中教我。”
剛說完,自己便樂不可支地笑倒在了塌上。
這時巧心走了進來:“熱水已備好,二娘子可要沐浴更衣?”
“自然。”蘇令蠻捶了捶酸軟的腰腿,撐榻起了來。這一趟鍛煉,看起來花去的時間與從前差不多,但卻比往常要累人得多——
麇穀出品,必屬精品。
巧心知幾,攙著蘇令蠻徑直繞到屏風後隔出的一小塊房間,正中央一隻黃花梨圓木大桶冒著蒸蒸熱氣。
蘇令蠻幾乎能感覺到渾身筋骨的蠢蠢欲動,她揮揮手:“你與小八都出去吧,一會進來,我需得好好泡一會解解乏。”
“喏。”小八與巧心躬身便退。
“綠蘿。”蘇令蠻朝後喚,綠蘿無奈地拎著一袋藥包慢吞吞地走了過來,“二娘子,這藥是否灑進水裏即可?”
這藥包自然是離開山林之時,麇穀居士交與蘇令蠻的,隻綠蘿也不明白,自己怎麼就成了保管之人——
許是因為那雙水汪汪的眼睛?
她為自己身為暗衛的自尊感到一瞬間的羞恥。
“不能都灑了!”蘇令蠻忙不迭轉身,掩著胸正色道,“我的好綠蘿,那一大包可是十天的分,取個十之一便可。”
隨著藥粉的浸入,一股淡淡的木樨花香散了開來,幽雅自芳。
蘇令蠻感覺到一陣酥酥麻麻之意油然而生,仿佛沐浴在暖煦煦的朝陽裏,有股輕健的舒坦。
她讚了聲:“居士果然心細,特意調配出了木樨花的香味,便旁人聞了,也不過當我換了木樨花的晶露。”
綠蘿彎了彎眼睛,朝蘇令蠻點了點頭,人又回到了屏風的另一邊。
蘇令蠻自知如今情況不明,便格外的小心,連著養身的湯劑也不讓身邊人知曉,泡了會出來,渾身鬆乏,朝門口叫了聲巧心,人已經靠在美人榻上沉沉睡去。
暈黃的燭光落在塌上,恰好籠住了塌上一團。巧心將榻前的燈挪了挪,拿了張小杌子在靠頭的那一端坐了下來:
“二娘子還是這般孩子心性,頭發沒幹,就又睡著了。”
綠蘿知道巧心這番姿態是對著自己來,便默不作聲聽她講。
巧心取了篦子和巾帕,耐心細致地幫蘇令蠻絞頭發,連一根頭發絲兒都沒扯著,一邊慢悠悠道:“你是何人?莫想欺二娘子純良,便誆騙於她。”
綠蘿目光沉沉地看著她,直看得巧心身上一陣發冷。
可她還是慢條斯理地絞著頭發,手上動作變都沒變,直到頭發幹透,用篦子幫蘇令蠻梳開,細細上了一層晶露,才拍拍手道:
“綠蘿,二娘子信你,莫辜負了她。”
綠蘿張了張口,半晌說不出話來。
她身是暗衛,便有如牽線木偶,沒有一刻屬於自己;若有一日需刀兵相加,亦隻能鋒刃在前。
巧心從床上抱來被褥給蘇令蠻蓋上,人順勢睡到了榻旁的腳凳上,見綠蘿杵著不動,也不計較,自顧自地閉眼睡了。
綠蘿安安靜靜地站著,仿佛與黑暗融為了一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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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大早,蘇令蠻還未睜眼,便聽到門外一陣不小的喧嘩聲,她坐起身才發覺自己睡在了塌上。
“外麵什麼事?”
巧心揉揉眼睛坐了起來,“奴婢去瞅瞅。”
不一會,她便回來了,“門房來報,有個叫狼冶的小郎君尋二娘子你。”
“狼冶?”蘇令蠻立時便清醒了。
思及還差了一千九百兩的銀子,連忙匆匆起身,正想著與阿娘借一借,便聽到巧心安撫她:“二娘子,夫人昨晚上在你洗浴之時,送來了兩千兩銀子,診銀是盡夠了。”
“阿娘送來了?”蘇令蠻舒了口氣,“且去拿來!”
狼冶在花廳等得不耐煩,隻等到了蘇令蠻一張臭臉:
“阿冶,你莫不是寅時就出發了?看看外頭,還不到卯時,天還擦黑,倒嚇壞了我家門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