悶哼聲中,'黑堡主人'又添新創。
朱昶咬牙切齒地道:'我要你一寸一寸的死!''呀!'
'黑堡主人'怪喝一聲,瘋狂地攻出了八劍,這八劍,玄奇詭辣,線密無間,威力之強,令人咋舌。
朱昶被迫采守勢,左封右擋,退了兩個大步。
如果他使用'玉匣金經'的'天地交泰','黑堡主人'再狠也逃不出五招,但他要報血仇,所以使的全是家傳劍法,才讓對方有反擊的餘地。
'黑堡主人'八招一過,朱昶立即反擊,仍是那招'一劍追魂'。
'嗆!'挾以一聲驚叫,'黑堡主人'長劍脫手。
朱昶斷劍平伸,指向對方心窩。
'黑堡主人'驚怖地向後移,朱昶步步進迫。
場麵,已完全被殺機籠罩。
'黑堡主人'手下,不見半個現身,可能知道大勢已去,索性不出麵了。
退!退!進迫!進迫。
一方巨石,擋住了'黑堡主人'的退路,他已退無可退了。
朱昶手中劍一劃一挑。
'呀!'
朱昶驚叫一聲,持劍的手在發顫,俊麵起了抽搐。
'黑堡主人'蒙麵巾被挑落,現出了本來麵目,他,赫然是'武林生佛西門望',這是朱昶做夢也估不到的。
'武林生佛',竟然是中原武林生殺予奪的一代梟雄'黑堡主人'。
這簡直令人難以置信。
十多年來,沒有人懷疑過他的身份,也從未被人識破過。
可怕的謎底,一下子揭曉了。
'中原大俠諸葛玉'沒有說錯,奪妻占女,果是西門望。
大師兄身為'黑堡'總管,潛伏了這多年,非但沒有揭穿他的真麵目,反被其害,大師兄臨死時說出了西門望,太遲了,但自己竟未想到這一層。
'西門望,十多年來,你掩盡了江湖人眼目,但天網恢恢,你仍有惡貫滿盈的今天,哈哈哈哈……'諸葛明珠背轉嬌軀,可能,她想到十多年的相交,雖是假父親,但他對她仍算不錯,她不忍心看他遭報的慘狀。
但最大的原因,她僅知自己不是這梟魔親生,而未明了生父的遭遇實況。
西門望臉孔扭曲得變了形,喘息著道:'小子,你下手吧,老夫認命了!''西門望,先父與你何仇?'
'他不該被尊為聖!'
'你……老匹夫,你隻是因為一個"妒"字,而不惜製造慘案,趕盡殺絕,你,不能算是人,你毫無人性……''下手!'
'沒這麼便宜!'
'哇!'斷劍刺入左肩,血水激射而出。
'這一劍是為諸葛玉前輩!'
'哇!'斷劍刺入右肩。
'這一劍是為了本人大師兄何文哉!'
慘號一聲接連一聲,令人毛骨悚然。
…………
西門望被刺成一個血人,終於不支倒地。
朱昶一把抓住前襟,把他提了起來。
'老匹夫,你悔不當初吧?'
'你……你……夠狠,小子……'
'這一劍為了我枉死的全家!'
半聲悶嗥,斷劍刺入心窩,'砰!'屍身倒地。
朱昶麵西而跪,淒厲地道:'爹,媽,弟妹,陸叔……仇人授首了。''紅娘子'幽幽上前,道:'弟弟,人死恨消,我也不想戮屍了,一切隨著這醜惡的生命結束了。'朱昶站起身來,四下一掃,道:'還有殘餘在此……'諸葛明珠轉過身來,粉腮一片青紫,接口道:'此地是"黑堡"山腹密窟,暗道極多,不會有人留住,早已逃走了。……'朱昶凝視著諸葛明珠,道:'諸葛姑娘,在下有些話未曾告訴你!'諸葛明珠咬著牙道:'家母毒發臨死,告訴了我一些……''提到令尊嗎?'
'說家父……業已作古!'
'不,他仍活著!'
諸葛明珠全身一震,栗聲道:'家父仍在世間?'朱昶把自己被擊落絕穀,巧逢殘廢的'中原大俠諸葛玉',以及受托送荷包的事說了一遍,諸葛明珠淚下如雨,厲叫一聲,轉向西門望屍體,纖掌一揚,劈了下去,掌至中途,突然又收了回來,愴然道:'罷了!'朱昶自懷中取出一個小小布包,道:'姑娘,這是令尊要我轉交你的,今天才算有機會完成所托!'諸葛明珠伸出顫抖的手,接了過去……
朱昶轉向'紅娘子'道:'大姐,你們怎比預期早到荊山?''明珠小妹的傷提早治愈,隻有奔來一途,途中,"黑堡"密探向明珠小妹透露了她師叔副堡主黎永茂,自上次事後即告失蹤,後來查知是被"通天教"殺害了,是以堡中根本不知道明珠背叛受傷各節,到了此地,又得到自焚"黑堡",解散門下的密報,明珠知道這密窟必為西門望與手下親信藏身之所……'朱昶接話道:'所以大姐才施這苦肉計,準備誘出西門望?''一點不錯,但我錯了……'
'為什麼?'
'不自量力,如果不是你也趕到現身,後果不堪設想了!''這也是西門望的死期注定。'
兩條人影,奔了過來,雙雙出口驚呼。
來的,正是胖大娘與'天不偷'。
朱昶先為'紅娘子'與諸葛明珠引介了胖大娘。
'天不偷'激動地道:'"黑堡之主"是西門望,實在想不到……'胖大娘雙眼一紅,道:'孩子,你父母弟妹與死難的同門,可以瞑目了!'朱昶突然瞥見諸葛明珠手捧解開的布包在發楞,不由脫口喚了一聲:'諸葛姑娘!'諸葛明珠粉頸低垂,口裏'嗯!'了一聲,側目望了望'紅娘子'。
'紅娘子'望了望她手中之物,道:'是令尊給你的紀念物?'朱昶不期然地轉目看去,隻見她手中布上是一塊墨綠玉佩,玉佩之下,還有一張字箋,心中一動:'那不是"墨符"嗎?'諸葛明珠以一種異樣的目光,瞟了朱昶一眼,從懷中取出了另一塊玉佩,放在一起,竟然大小色澤,完全一樣。
朱昶驚聲道:'怎麼回事?'
諸葛明珠玉容一慘,黯然道:'這兩塊玉佩,本是一雙,由家父母各存其一,先母的一塊給了我……'話鋒至此一頓,粉腮一緊,似恨似怨,又道:'我的一塊,卻作了我個人信物,稱為"墨符",就……這麼回事!'朱昶恍然道:'是了,當初姑娘贈在下"墨符",除了"黑堡"的人外,並不管用,原來是這原因……''朱相公,你方才說家父是被西門望所殘害?''這是令尊親口講的故事!'
'我……要去看他老人家……'
'那絕穀隻有秘道一條,而且要在幹旱之季才通,在下當為姑娘帶路……''何時?'
'等我除去"十八天魔"最後一魔之後!'
胖大娘插口道:'那一魔?'
'排行第一的"飛天神魔"……'
'不必你費事了!'
'什麼?'
'第一魔與"黑堡"副堡主黎永茂不期而遇,黎永茂以霹靂彈炸死了"飛天神魔",而黎永茂卻又被"摧命鼓"趕到擊殺。''啊!'
朱昶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感到前所未有的輕鬆,目前任務已了,大仇已報,已沒什麼牽掛的了,於是,他不期然地想到了未婚妻郝宮花。
'紅娘子'拿過諸葛明珠手中的字箋,看了一會,道:'妹妹,我替你作主!'諸葛明珠羞澀地一笑,低下頭去。
這情景,使在場的全感納悶。
'紅娘子'轉目向朱昶,沉緩地道:'弟弟,我再給你做一次媒?'朱昶愕然道:'什麼?大姐說什麼?'
'替你做媒,現成的!'
胖大娘等,激奇的望著這神秘的女人,不知她是在說笑還是認真?
朱昶困惑地一搖頭道:'小弟不懂!'
'你自己拿去看!'
說著,把字條遞給朱昶,朱昶遲疑地接了過來一看,不禁俊麵發熱,心兒狂跳,張口結舌,半晌無言。
原來那字條是'中原大俠諸葛玉'要明珠與傳箋的人結合。
在明珠而言,這是父命──而事實上,在朱昶尚未遭受意外之前,她就已對他傾心,這真是件奇巧的事。
'紅娘子'迫問道:'弟弟,意下如何?'
朱昶脹紅了臉,期期地道:'大姐,你知道的……別開小弟玩笑!''我開你什麼玩笑?'
'郝宮花是大姐做的媒。'
'不錯,但那是過去的事了!'
'婚約豈同兒戲,我朱昶不能做負心之人……''官花自動提出解除婚約,你不算負心。'
'不!'
'明珠小妹配不上你嗎?'
這一說,胖大娘等全明白是一回什麼事了。
朱昶發急道:'大姐,你……太過份了!'
'明珠姑娘無話說,一方麵是父命,另一方麵你倆的過去,她早告訴我了,白衣書生,"墨符"為證啊!'朱昶下意識地望了一直垂著臻首的明珠一眼,拭了拭額汗,以斷然的語氣道:'郝宮花是個不幸的女子,天涯海角,我要尋到她。''紅娘子'幽幽地道:'此生她不會再見你了!''但小弟要見她!'
'她的心堅如鐵石,別迫她走絕路……'
'大姐,別忘了是你撮合的?'
'弟弟,我不會忘記。'
'那大姐就該成全才是?'
'這是命,人無能為力。'
諸葛明珠抬起頭來,雙眸濕濕的,毅然道:'姐姐,一切緣皆是前定,此事不要再提了!'朱昶紅著臉道:'諸葛姑娘,請你諒解在下的苦衷!''談不上諒解,你為家父完成所托,我隻有感激,不錯,當初……我曾傾心於白衣書生,但,那已是過去的事了,朱少俠,你非當年的白衣書生,當年的白衣書生,也不是現在的"斷劍殘人"……'說完,有一種泫然泣下之慨。
這一番話,使朱昶回腸百轉,不能自己。
'紅娘子'手撫諸葛明珠的香肩道:'妹妹,一切由我作主!'胖大娘沉凝十分地道:'此事有參酌的必要,郝宮花遭遇如是之慘,絕裙而去,一方麵表示她的氣節可欽,另方麵也可想像得到她內心的痛苦……''天不偷'也插口道:'老偷兒也以為不可!'朱昶沉聲道:'大姐,如何?'
'紅娘子'執拗地道:'宮花之事,由我作主!'諸葛明珠愴然一笑道:'各位不必為此爭執,小女子幼逢不幸,十多年來,認賊作父而不自知……'說著,轉目掃了一眼西門望的屍體,又道:'骨肉乖離,皆緣亡母一念之差,說身世,的確羞於見人,各位大恩,永銘五腑,就此拜辭……''紅娘子'一橫身道:'你不能走!'
朱昶可就為難到了極點,半晌才找出一句話道:'諸葛姑娘,要見令尊,須由在下帶路。'諸葛明珠幽然望了朱昶一眼,道:'少俠說明地點,路線,小妹自己去找。''紅娘子'仍堅持已見,鍥而不舍地道:'弟弟,怎麼說?'朱昶斷然道:'恕小弟方命!'
'紅娘子'目射奇光,那目光複雜極了,似乎滲和了各種情緒,誰也不明白這神秘的女子,到底真正的心意是什麼?久久,聲音微帶淒厲地道:'弟弟,如果郝宮花業已不在人世了呢?'朱昶麵色大變,栗聲道:'大姐何出此言?''我隻是這麼說!'
'大姐言出必有因?'
'你隻說吧,別管有因無因!'
朱昶一咬牙,厲聲道:'她如真的死了我要找到她的遺體!''找到了又怎樣?'
'伴墓了此殘生!'
短短一句話,代表了朱昶貞堅不二的情意,所有在場的,全為之動容。
諸葛明珠淒然一笑道:'朱少俠,我對你十分欽崇,我高興能認識你,與你為友。''紅娘子'顫聲道:'弟弟,這並非宮花所願啊!''她沒理由付出這大的犧牲。'
'她已是敗柳殘……花!'最後一個字,低得幾乎聽不出來。
朱昶激情地大叫道:'我不在乎!這不是她的錯,隻是命運的安排太殘酷。'胖大娘皺緊眉頭道:'紅姑娘為什麼一定要硬作主?'這'紅姑娘'三字的稱呼,的確是不倫不類,但她不知道'紅娘子'的姓名,年齒,而'紅娘子'與朱昶卻又姐弟相稱,她隻好這麼稱呼了。
'紅娘子'激動地道:'大娘,宮花的一切我可以做得主的!''她是姑娘什麼人?'
'幾乎等於是一個人,頭是兩個,命是一條。''姑娘的作法,令人莫測……'
朱昶俊麵一肅,道:'大姐,話到此為止了!''弟弟,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你該成家的?''先父母有靈,會原宥小弟的不孝!'
'你不改變主意了?'
'決不!'
'你願再見宮花嗎?'
朱昶心頭一震,的確,他已被'紅娘子'反反覆覆,弄得暈頭轉向,睜大了眼,望著「紅娘子'說不出話來。
連諸葛明珠,胖大娘,'天不偷',也全楞住了。
'紅娘子'再次迫問道:'弟弟,說話呀?'朱昶激動無比的道:'豈止願,我誓非要找到她不可!''我可以要她與你見麵……'
'真的?'
'我什麼時候信口胡言過……'
朱昶的身軀,因情緒的激動而簌簌直抖。
'大姐,她……她到底在那裏?'
'紅娘子'幽幽地道:'先別問在那裏,要見她有條件!''什麼條件?'
'先答應與明珠小妹的婚事!'
胖大娘與老偷兒倒吸了一口涼氣,麵上變了色。
朱昶的俊麵卻在抽扭。
諸葛明珠激情地道:'朱少俠應了我也不應,我豈能作不義之人。''紅娘子'一瞪明珠道:'你別開口!'
朱昶的意識,被逗得有些狂亂,栗呼道:'大姐,別折磨我,我受不了!''紅娘子'冷冷地道:'不是有意折磨你,小弟,真情是如此!''我不信!'
'要證據嗎?'
'要!'
'你答不答應明珠的事?'
'辦不到啊!'
'那你此生將永見不到宮花!'
'不!我要見她……但我不能答應,大姐,你多殘忍……'淚水,終於滾下了麵頰。
場麵趨於沉默。
難堪的沉默,使人有窒息的感覺。
久久,'紅娘子'以一種異樣的聲調道:'弟弟,我讓步,但你見到了郝宮花,她對你有所求,你答應嗎?'朱昶的情緒已陷於狂亂,毫不思索地狂叫道:'我答應,要我去死我也不考慮。
'
'好,她在這裏……'
'那裏?'
八道目光,驚疑地望著「紅娘子'。
'紅娘子'顫抖的手,一把抓下了蒙麵紅巾。
'呀!'
四人齊發出了驚呼。
朱昶連退數步,他隻覺天旋地轉,身形搖搖欲倒。
'紅娘子',赫然就是未婚妻郝宮花,這太以出人意料了,她自己作媒又堅持退婚,不擇手段地撮合諸葛明珠。
朱昶手指郝宮花,語不成聲:'你……你……宮花……'郝宮花麵上帶著慘淡的笑容,眸中掛著兩串淚珠,但,她似已深思熟慮,竟能克製得住情緒,沉靜地道:'弟弟,你答應見到我之後聽我一句話的?'朱昶歇斯底裏地道:'是,我說過!'
'如此,我要求你答應明珠小妹的婚事!'
朱昶狂呼道:'不!辦不到,死也辦不到!'諸葛明珠嚶嚀一聲,彈身飛縱而去。
胖大娘驚呼一聲:'諸葛明珠,你去那裏?'彈身追了下去。
郝宮花厲聲道:'你如不答應,永遠別見我!'最後一個字出口,人已在數丈之外,她的身法驚人,隻幾個起落,人已上了峰,消失在林木之中。
'天不偷'驚叫一聲,疾追郝宮花。
朱昶窒息當場,手腳發麻,胸海內一片空白,一動不動,久久,才自言自語地道:'天下雖大,我仍然要找到她!'說完,蹣跚地移動腳步,此刻,他才真正地感覺到這一年多來的出生入死,身心俱疲,豪情壯誌,也在刹那間消失了。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