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說:“聰明人喜愛水,有仁德者喜愛山;聰明人活動,仁德者沉靜。聰明人快樂,有仁德者長壽。”

【評析】

孔子這裏所說的“智者”和“仁者”不是一般人,而是那些有修養的“君子”。他希望人們都能做到“智”和“仁”,隻要具備了這些品德,就能適應當時社會的要求。

【原文】

6·24 子曰:“齊一變,至於魯;魯一變,至於道。”

【譯文】

孔子說:“齊國一改變,可以達到魯國這個樣子,魯國一改變,就可以達到先王之道了。”

【評析】

本章裏,孔子提出了“道”的範疇。此處所講的“道”是治國安邦的最高原則。在春秋時期,齊國的封建經濟發展較早,而且實行了一些改革,成為當時最富強的諸侯國家。與齊國相比,魯國封建經濟的發展比較緩慢,但意識形態和上層建築保存得比較完備,所以孔子說,齊國改變就達到了魯國的樣子,而魯國再一改變,就達到了先王之道。這反映了孔子對周禮的無限眷戀之情。

【原文】

6·25 子曰:“觚(1)不觚,觚哉!觚哉!”

【注釋】

(1)觚:音gū,古代盛酒的器具,上圓下方,有棱,容量約有二升。後來觚被改變了,所以孔子認為觚不像觚。

【譯文】

孔子說:“觚不像個觚了,這也算是觚嗎?這也算是觚嗎?”

【評析】

孔子的思想中,周禮是根本不可更動的,從井田到刑罰;從音樂到酒具,周禮規定的一切都是盡善盡美的,甚至是神聖不可侵犯的。在這裏,孔子概歎當今事物名不符實,主張“正名”。尤其是孔子所講,現今社會“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的這種狀況,是不能讓人容忍的。

【原文】

6·26 宰我問曰:“仁者雖告之曰井有仁(1)焉,其從之也?”子曰:“何為其然也?君子可逝(2)也,不可陷(3)也;可欺也,不可罔也。”

【注釋】

(1)仁:這裏指有仁德的人。

(2)逝:往。這裏指到井邊去看並設法救之。

(3)陷:陷入。

【譯文】

宰我問道:“對於有仁德的人,別人告訴他井裏掉下去一位仁人啦,他會跟著下去嗎?”孔子說:“為什麼要這樣做呢?君子可以到井邊去救,卻不可以陷入井中;君子可能被欺騙,但不可能被迷惑。”

【評析】

宰我所問的這個問題的確是比較尖銳的。“井有仁焉,其從之也?”對此,孔子的回答似乎不那麼令人信服。他認為下井救人是不必要的,隻要到井邊尋找救人之法也就可以了。這就為君子不誠心救人找到這樣一個借口。這恐怕與他一貫倡導的“見義不為非君子”的觀點是截然相反的了。

【原文】

6·27 子曰:“君子博學於文,約(1)之以禮,亦可以弗畔(2)矣夫(3)。”

【注釋】

(1)約:一種釋為約束;一種釋為簡要。

(2)畔:同“叛”。

(3)矣夫:語氣詞,表示較強烈的感歎。

【譯文】

孔子說:“君子廣泛地學習古代的文化典籍,又以禮來約束自己,也就可以不離經叛道了。”

【評析】

本章清楚地說明了孔子的教育目的。他當然不主張離經叛道,那麼怎麼做呢?他認為應當廣泛學習古代典籍,而且要用“禮”來約束自己。說到底,他是要培養懂得“禮”的君子。

【原文】

6·28 子見南子(1),子路不說(2)。夫子矢(3)之曰:“予所否(4)者,無厭之!天厭之!”

【注釋】

(1)南子:衛國靈公的夫人,當時實際上左右著衛國政權,有淫亂的行為。

(2)說:音yuè,同“悅”。

(3)矢:同“誓”,此處講發誓。

(4)否:不對,不是,指做了不正當的事。

【譯文】

孔子去見南子,子路不高興。孔子發誓說:“如果我做什麼不正當的事,讓上天譴責我吧!讓上天譴責我吧!”

【評析】

本章對孔子去見南子做什麼,沒有講明。據後代儒家講,孔子見南子是“欲行霸道”。所以,孔子在這裏發誓賭咒,說如果做了什麼不正當的事的話,就讓上天去譴責他。此外,孔子在這裏又提到了“天”這個概念,恐怕不能簡單地說,孔子的觀念上還有宗教意識,這隻是他為了說服子路而發的誓。

【原文】

6·29 子曰:“中庸(1)之為德也,其至矣乎!民鮮久矣。”

【注釋】

(1)中庸:中,謂之無過無不及。庸,平常。

【譯文】

孔子說:“中庸作為一種道德,該是最高的了吧!人們缺少這種道德已經為時很久了。”

【評析】

中庸是孔子和儒家的重要思想,尤其作為一種道德觀念,這是孔子和儒家尤為提倡的。《論語》中提及“中庸”一詞,僅此一條。中庸屬於道德行為的評價問題,也是一種德行,而且是最高的德行。宋儒說,不偏不倚謂之中,平常謂庸。中庸就是不偏不倚的平常的道理。中庸又被理解為中道,中道就是不偏於對立雙方的任何一方,使雙方保持均衡狀態。中庸又稱為“中行”,中行是說,人的氣質、作風、德行都不偏於一個方麵,對立的雙方互相牽製,互相補充。中庸是一種折衷調和的思想。調和與均衡是事物發展過程中的一種狀態,這種狀態是相對的、暫時的。孔子揭示了事物發展過程的這一狀態,並概括為“中庸”,這在古代認識史上是有貢獻的。但在任何情況下都講中庸,講調和,就否定了對立麵的鬥爭與轉化,這是應當明確指出的。

【原文】

6·30 子貢曰:“如有博施(1)於民而能濟眾(2),何如?可謂仁乎?”子曰:“何事於仁?必也聖乎!堯舜(3)其猶病諸(4)。夫(5)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能近取譬(6),可謂仁之方也已。”

【注釋】

(1)施:舊讀shì,動詞。

(2)眾:指眾人。

(3)堯舜:傳說中上古時代的兩位帝王,也是孔子心目中的榜樣。儒家認為是“聖人”。

(4)病諸:病,擔憂。諸,“之於”的合音。

(5)夫:句首發語詞。

(6)能近取譬:能夠就自身打比方。即推己及人的意思。

【譯文】

子貢說:“假若有一個人,他能給老百姓很多好處又能周濟大眾,怎麼樣?可以算是仁人了嗎?”孔子說:“豈止是仁人,簡直是聖人了!就連堯、舜尚且難以做到呢。至於仁人,就是要想自己站得住,也要幫助人家一同站得住;要想自己過得好,也要幫助人家一同過得好。凡事能就近以自己作比,而推己及人,可以說就是實行仁的方法了。”

【評析】

“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是實行“仁”的重要原則。“推己及人”就做到了“仁”。在後麵的章節裏,孔子還說“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等。這些都說明了孔子關於“仁”的基本主張。對此,我們到後麵還會提到。總之,這是孔子思想的一個重要方麵,是社會基本倫理準則,在今天同樣具有重要價值。

述而篇第七

【本篇引語】

本篇共包括38章,也是學者們在研究孔子和儒家思想時引述較多的篇章之一。它包括以下幾個方麵的主要內容:“學而不厭,誨人不倦”;“飯疏食飲水,曲肱而枕之,樂在其中”;“發憤忘食,樂以忘憂,不知老之將至”;“三人行必有我師”;“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戚戚”;“溫而厲,威而不猛,恭而安。”本章提出了孔子的教育思想和學習態度,孔子對仁德等重要道德範疇的進一步闡釋,以及孔子的其他思想主張。

【原文】

7·1 子曰:“述而不作(1),信而好古,竊(2)比於我老彭(3)。”

【注釋】

(1)述而不作:述,傳述。作,創造。

(2)竊:私,私自,私下。

(3)老彭:人名,但究竟指誰,學術界說法不一。有的說是殷商時代一位“好述古事”的“賢大夫”;有的說是老子和彭祖兩個人,有的說是殷商時代的彭祖。

【譯文】

孔子說:“隻闡述而不創作,相信而且喜好古代的東西,我私下把自己比做老彭。”

【評析】

在這一章裏,孔子提出了“述而不作”的原則,這反映了孔子思想上保守的一麵。完全遵從“述而不作”的原則,那麼對古代的東西隻能陳陳相因,就不再會有思想的創新和發展。這種思想在漢代以後開始形成古文經學派,“述而不作”的治學方式,對於中國人的思想有一定程度的局限作用。

【原文】

7·2 子曰:“默而識(1)之,學而不厭,誨(2)人不倦,何有於我哉(3)?”

【注釋】

(1)識:音zhì,記住的意思。

(2)誨:教誨。

(3)何有於我哉:對我有什麼難呢?

【譯文】

孔子說:“默默地記住(所學的知識),學習不覺得厭煩,教人不知道疲倦,這對我能有什麼因難呢?”

【評析】

這一章緊接前一章的內容,繼續談論治學的方法問題。前麵說他本人“述而不作,信而好古”,此章則說他“學而不厭,誨人不倦”;反映了孔子教育方法的一個側麵。這對中國教育思想的形成與發展產生了很大的影響,以至於在今天,我們仍在宣傳他的這一教育學說。

【原文】

7·3 子曰:“德之不修,學之不講,聞義不能徙(1),不善不能改,是吾憂也。”

【注釋】

(1)徙:音xǐ,遷移。此處指靠近義、做到義。

【譯文】

孔子說:“(許多人)對品德不去修養,學問不去講求,聽到義不能去做,有了不善的事不能改正,這些都是我所憂慮的事情。”

【評析】

春秋末年,天下大亂。孔子慨歎世人不能自見其過而自責,對此,他萬分憂慮。他把道德修養、讀書學習和知錯即改三個方麵的問題相提並論,在他看來,三者之間也有內在聯係,因為進行道德修養和學習各種知識,最重要的就是要能夠及時改正自己的過失或“不善”,隻有這樣,修養才可以完善,知識才可以豐富。

【原文】

7·4 子之燕居(1),申申(2)如也;夭夭(3)如也。

【注釋】

(1)燕居:安居、家居、閑居。

(2)申申:衣冠整潔。

(3)夭夭:行動遲緩、斯文和舒和的樣子。

【譯文】

孔子閑居在家裏的時候,衣冠楚楚,儀態溫和舒暢,悠閑自在。

【原文】

7·,5 子曰:“甚矣吾衰也!久矣吾不複夢見周公(1)。”

【注釋】

(1)周公:姓姬名旦,周文王的兒子,周武王的弟弟,成王的叔父,魯國國君的始祖,傳說是西周典章製度的製定者,他是孔子所崇拜的所謂“聖人”之一。

【譯文】

孔子說:“我衰老得很厲害了,我好久沒有夢見周公了。”

【評析】

周公是中國古代的“聖人”之一,孔子自稱他繼承了自堯舜禹湯文武周公以來的道統,肩負著光大古代文化的重任。這句話,表明了孔子對周公的崇敬和思念,也反映了他對周禮的崇拜和擁護。

【原文】

7·6 子曰:“誌於道,據於德(1),依於仁,遊於藝(2)。”

【注釋】

(1)德:舊注雲:德者,得也。能把道貫徹到自己心中而不失掉就叫德。

(2)藝:藝指孔子教授學生的禮、樂、射、禦、書、數等六藝,都是日常所用。

【譯文】

孔子說:“以道為誌向,以德為根據,以仁為憑藉,活動於(禮、樂等)六藝的範圍之中。”

【評析】

《禮記·學記》曾說:“不興其藝,不能樂學。故君子之於學也,藏焉,修焉,息焉,遊焉。夫然,故安其學而親其師,樂其及而信其道,是以雖離師輔而不反也。”這個解釋闡明了這裏所謂的“遊於藝”的意思。孔子培養學生,就是以仁、德為綱領,以六藝為基本,使學生能夠得到全麵均衡的發展。

【原文】

7·7 子曰:“自行束脩(1)以上,吾未嚐無誨焉。”

【注釋】

(1)束脩:脩,音xiū,幹肉,又叫脯。束脩就是十條幹肉。孔子要求他的學生,初次見麵時要拿十餘幹肉作為學費。後來,就把學生送給老師的學費叫做“束脩”。

【譯文】

孔子說:“隻要自願拿著十餘幹肉為禮來見我的人,我從來沒有不給他教誨的。”

【評析】

這一章中孔子所說的這段話,表明了他誨人不倦的精神,也反映了他“有教無類”的教育思想。過去有人說,既然要交十束幹肉作學費,那必定是中等以上的人家之子弟才有入學的可能,貧窮人家自然是交不出十束幹肉來的,所以孔子的“有教無類”隻停留在口頭上,在社會實踐中根本不可能推行。用這種推論否定孔子的“有教無類”的教育思想,過於理想化和幼稚。在任何社會裏,要做到完全徹底的有教無類,恐怕都有相當難度,這要歸之於社會經濟的發展程度。

【原文】

7·8 子曰:“不憤(1)不啟,不悱(2)不發。舉一隅(3)不以三隅反,則不複也。”

【注釋】

(1)憤:苦思冥想而仍然領會不了的樣子。

(2)悱:音fěi,想說又不能明確說出來的樣子。

(3)隅:音yǔ,角落。

【譯文】

孔子說:“教導學生,不到他想弄明白而不得的時候,不去開導他;不到他想出來卻說不出來的時候,不去啟發他。教給他一個方麵的東西,他卻不能由此而推知其他三個方麵的東西,那就不再教他了。”

【評析】

在《雍也》一篇第21章中,孔子說:“中人以上可以語上也;中人以下,不可以語上也。”這一章繼續談他的教育方法問題。在這裏,他提出了“啟發式”教學的思想。從教學方麵而言,他反對“填鴨式”、“滿堂灌”的作法。要求學生能夠“舉一反三”,在學生充分進行獨立思考的基礎上,再對他們進行啟發、開導,這是符合教學基本規律的,而且具有深遠的影響,在今天教學過程中仍可以加以借鑒。

【原文】

7·9 子食於有喪者之側,未嚐飽也。

【譯文】

孔子在有喪事的人旁邊吃飯,不曾吃飽過。

【原文】

7·10 子於是日哭,則不歌。

【譯文】

孔子在這一天為吊喪而哭泣,就不再唱歌。

【原文】

7·11 子謂顏淵曰:“用之則行,舍之則藏(1),惟我與爾有是夫(2)!”子路曰:“子行三軍(3),則誰與(4)?”子曰:“暴虎(5)馮河(6),死而無悔者,吾不與也。必也臨事而懼(7)。好謀而成者也。”

【注釋】

(1)舍之則藏:舍,舍棄,不用。藏,隱藏。

(2)夫:語氣詞,相當於“吧”。

(3)三軍:是當時大國所有的軍隊,每軍約一萬二千五百人。

(4)與:在一起的意思。

(5)暴虎:空拳赤手與老虎進行搏鬥。

(6)馮河:無船而徒步過河。

(7)臨事不懼:懼是謹慎、警惕的意思。遇到事情便格外小心謹慎。

【譯文】

孔子對顏淵說:“用我呢,我就去幹;不用我,我就隱藏起來,隻有我和你才能做到這樣吧!”子路問孔子說:“老師您如果統帥三軍,那麼您和誰在一起共事呢?”孔子說:“赤手空拳和老虎搏鬥,徒步涉水過河,死了都不會後悔的人,我是不會和他在一起共事的。我要找的,一定要是遇事小心謹慎,善於謀劃而能完成任務的人。”

【評析】

孔子在本章提出不與“暴虎馮河,死而無悔”的人在一起去統帥軍隊。因為在他看來,這種人雖然視死如歸,但有勇無謀,是不能成就大事的。“勇”是孔子道德範疇中的一個德目,但勇不是蠻幹,而是“臨事而懼,好謀而成”的人,這種人智勇兼有,符合“勇”的規定。

【原文】

7·12 子曰:“富(1)而可求(2)也;雖執鞭之士(3),吾亦為之。如不可求,從吾所好。”

【注釋】

(1)富:指升官發財。

(2)求:指合於道,可以去求。

(3)執鞭之士:古代為天子、諸侯和官員出入時手執皮鞭開路的人。意思指地位低下的職事。

【譯文】

孔子說:“如果富貴合乎於道就可以去追求,雖然是給人執鞭的下等差事,我也願意去做。如果富貴不合於道就不必去追求,那就還是按我的愛好去幹事。”

【評析】

孔子在這裏又提到富貴與道的關係問題。隻要合乎於道,富貴就可以去追求;不合乎於道,富貴就不能去追求。那麼,他就去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從此處可以看到,孔子不反對做官,不反對發財,但必須符合於道,這是原則問題,孔子表明自己不會違背原則去追求富貴榮華。

【原文】

7·13 子之所慎:齊(1)、戰、疾。

【注釋】

(1)齊:同齋,齋戒。古人在祭祀前要沐浴更衣,不吃葷,不飲酒,不與妻妾同寢,整潔身心,表示虔誠之心,這叫做齋戒。

【譯文】

孔子所謹慎小心對待的是齋戒、戰爭和疾病這三件事。

【原文】

7·14 子在齊聞《韶》(1),三月不知肉味,曰:“不圖為樂之至於斯也。”

【注釋】

(1)《韶》:舜時古樂曲名。

【譯文】

孔子在齊國聽到了《韶》樂,有很長時間嚐不出肉的滋味,他說,“想不到《韶》樂的美達到了這樣迷人的地步。”

【評析】

《韶》樂是當時流行於貴族當中的古樂。孔子對音樂很有研究,音樂鑒賞能力也很強,他聽了《韶》樂以後,在很長時間內品嚐不出肉的滋味,這當然是一種形容的說法,但他欣賞古樂已經到了癡迷的程度,也說明了他在音樂方麵的高深造詣。

【原文】

7·15 冉有曰:“夫子為(1)衛君(2)乎?”子貢曰:“諾(3),吾將問之。”入,曰:“伯夷、叔齊何人也?”曰:“古之賢人也。”曰:“怨乎?”曰:“求仁而得仁,又何怨。”出,曰:“夫子不為也。”

【注釋】

(1)為:這裏是幫助的意思。

(2)衛君:衛出公輒,是衛靈公的孫子。公元前492年 ̄前481年在位。他的父親因謀殺南子而被衛靈公驅逐出國。靈公死後,輒被立為國君,其父回國與他爭位。

(3)諾:答應的說法。

【譯文】

冉有(問子貢)說:“老師會幫助衛國的國君嗎?”子貢說:“嗯,我去問他。”於是就進去問孔子:“伯夷、叔齊是什麼樣的人呢?”(孔子)說:“古代的賢人。”(子貢又)問:“他們有怨恨嗎?”(孔子)說:“他們求仁而得到了仁,為什麼又怨恨呢?”(子貢)出來(對冉有)說:“老師不會幫助衛君。”

【評析】

衛國國君輒即位後,其父與其爭奪王位,這件事恰好與伯夷、叔齊兩兄弟互相讓位形成鮮明對照。這裏,孔子讚揚伯夷、叔齊,而對衛出公父子違反等級名分極為不滿。孔子對這兩件事給予評價的標準就是符不符合禮。

【原文】

7·16 子曰:“飯疏食(1)飲水,曲肱(2)而枕之,樂亦在其中矣。不義而富且貴,於我如浮雲。”

【注釋】

(1)飯疏食,飯,這裏是“吃”的意思,作動詞。疏食即粗糧。

(2)曲肱:肱,音gōng,胳膊,由肩至肘的部位。曲肱,即彎著胳膊。

【譯文】

孔子說:“吃粗糧,喝白水,彎著胳膊當枕頭,樂趣也就在這中間了。用不正當的手段得來的富貴,對於我來講就像是天上的浮雲一樣。”

【評析】

孔子極力提倡“安貧樂道”,認為有理想、有誌向的君子,不會總是為自己的吃穿住而奔波的,“飯疏食飲水,曲肱而枕之”,對於有理想的人來講,可以說是樂在其中。同時,他還提出,不符合於道的富貴榮華,他是堅決不予接受的,對待這些東西,如天上的浮雲一般。這種思想深深影響了古代的知識分子,也為一般老百姓所接受。

【原文】

7·17 子曰:“加(1)我數年,五十以學易(2),可以無大過矣。”

【注釋】

(1)加:這裏通“假”字,給予的意思。

(2)易:指《周易》,古代占卜用的一部書。

【譯文】

孔子說:“再給我幾年時間,到五十歲學習《易》,我便可以沒有大的過錯了。”

【評析】

孔子自己說,“五十而知天命”,可見他把學《易》和“知天命”聯係在一起。他主張認真研究《易》,是為了使自己的言行符合於“天命”。《史記·孔子世家》中說,孔子“讀《易》,韋編三絕”。他非常喜歡讀《周易》,曾把穿竹簡的皮條翻斷了很多次。這表明孔子活到老、學到老的刻苦鑽研精神,值得後人學習。

【原文】

7·18 子所雅言(1),《詩》、《書》、執禮,皆雅言也。

【注釋】

(1)雅言:周王朝的京畿之地在今陝西地區,以陝西語音為標準音的周王朝的官話,在當時被稱作“雅言”。孔子平時談話時用魯國的方言,但在誦讀《詩》、《書》和讚禮時,則以當時陝西語音為準。

【譯文】

孔子有時講雅言,讀《詩》、念《書》、讚禮時,用的都是雅言。

【原文】

7·19 葉公(1)問孔子於子路,子路不對。子曰:“女奚不曰,其為人也,發憤忘食,樂以忘憂,不知老之將至雲爾(2)。”

【注釋】

(1)葉公:葉,音shè。葉公姓沈名諸梁,楚國的大夫,封地在葉城(今河南葉縣南),所以叫葉公。

(2)雲爾:雲,代詞,如此的意思。爾同耳,而已,罷了。

【譯文】

葉公向子路問孔子是個什麼樣的人,子路不答。孔子(對子路)說:“你為什麼不樣說,他這個人,發憤用功,連吃飯都忘了,快樂得把一切憂慮都忘了,連自己快要老了都不知道,如此而已。”

【評析】

這一章裏孔子自述其心態,“發憤忘食,樂以忘憂”,連自己老了都覺察不出來。孔子從讀書學習和各種活動中體味到無窮樂趣,是典型的現實主義和樂觀主義者,他不為身旁的小事而煩惱,表現出積極向上的精神麵貌。

【原文】

7·20 子曰:“我非生而知之者,好古,敏以求之者也。”

【譯文】

孔子說:“我不是生來就有知識的人,而是愛好古代的東西,勤奮敏捷地去求得知識的人。”

【評析】

在孔子的觀念當中,“上智”就是“生而知之者”,但他卻否認自己是生而知之者。他之所以成為學識淵博的人,在於他愛好古代的典章製度和文獻圖書,而且勤奮刻苦,思維敏捷。這是他總結自己學習與修養的主要特點。他這麼說,是為了鼓勵他的學生發憤努力,成為各方麵的有用人才。

【原文】

7·21 子不語怪、力、亂、神。

【譯文】

孔子不談論怪異、暴力、變亂、鬼神。

【評析】

孔子大力提倡“仁德”、“禮治”等道德觀念,從《論語》書中,很少見到孔子談論怪異、暴力、變亂、鬼神,如他“敬鬼神而遠之”等。但也不是絕對的。他偶爾談及這些問題時,都是有條件的,有特定環境的。

【原文】

7·22 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師焉。擇其善者而從之,其不善者而改之。”

【譯文】

孔子說:“三個人一起走路,其中必定有人可以作我的老師。我選擇他善的品德向他學習,看到他不善的地方就作為借鑒,改掉自己的缺點。”

【評析】

孔子的“三人行,必有我師焉”這句話,受到後代知識分子的極力讚賞。他虛心向別人學習的精神十分可貴,但更可貴的是,他不僅要以善者為師,而且以不善者為師,這其中包含有深刻的哲理。他的這段話,對於指導我們處事待人、修身養性、增長知識,都是有益的。

【原文】

7·23 子曰:“天生德於予,桓魋(1)其如予何?”

【注釋】

(1)桓魋:魋,音tuí,任宋國主管軍事行政的官——司馬,是宋桓公的後代。

【譯文】

孔子說:“上天把德賦予了我,桓魋能把我怎麼樣?”

【評析】

公元前492年,孔子從衛國去陳國時經過宋國。桓魋聽說以後,帶兵要去害孔子。當時孔子正與弟子們在大樹下演習周禮的儀式,桓魋砍倒大樹,而且要殺孔子,孔子連忙在學生保護下,離開了宋國,在逃跑途中,他說了這句話。他認為,自己是有仁德的人,而且是上天把仁德賦予了他,所以桓魋對他是無可奈何的。

【原文】

7·24 子曰:“二三子(1)以我為隱乎?吾無隱乎爾。吾無行而不與二三子者,是丘也。”

【注釋】

(1)二三子:這裏指孔子的學生們。

【譯文】

孔子說:“學生們,你們以為我對你們有什麼隱瞞的嗎?我是絲毫沒有隱瞞的。我沒有什麼事不是和你們一起幹的。我孔丘就是這樣的人。”

【原文】

7·25 子以四教:文(1)、行(2)、忠(3)、信(4)。

【注釋】

(1)文:文獻、古籍等。

(2)行:指德行,也指社會實踐方麵的內容。

(3)忠:盡己之謂忠,對人盡心竭力的意思。

(4)信:以實之謂信。誠實的意思。

【譯文】

孔子以文、行、忠、信四項內容教授學生。

【評析】

本章主要講孔子教學的內容。當然,這僅是他教學內容的一部分,並不包括全部內容。孔子注重曆代古籍、文獻資料的學習,但僅有書本知識還不夠,還要重視社會實踐活動,所以,從《論語》書中,我們可以看到孔子經常帶領他的學生周遊列國,一方麵向各國統治者進行遊說,一方麵讓學生在實踐中增長知識和才幹。但書本知識和實踐活動仍不夠,還要養成忠、信的德行,即對待別人的忠心和與人交際的信實。概括起來講,就是書本知識,社會實踐和道德修養三個方麵。

【原文】

7·26 子曰:“聖人吾不得而見之矣!得見君子者,斯(1)可矣。”子曰:“善人吾不得而見之矣!得見有恒(2)者,斯可矣。亡而為有,虛而為盈,約(3)而為泰(4),難乎有恒矣。”

【注釋】

(1)斯:就。

(2)恒:指恒心。

(3)約:窮困。

(4)泰:這裏是奢侈的意思。

【譯文】

孔子說:“聖人我是不可能看到了,能看到君子,這就可以了。”孔子又說:“善人我不可能看到了,能見到始終如一(保持好的品德的)人,這也就可以了。沒有卻裝作有,空虛卻裝作充實,窮困卻裝作富足,這樣的人是難於有恒心(保持好的品德)的。”

【評析】

對於春秋末期社會“禮崩樂壞”的狀況,孔子似乎感到一種絕望,因為他認為在那樣的社會背景下,難以找到他觀念中的“聖人”、“善人”,而那些“虛而為盈,約而為泰”的人卻比比皆是,在這樣的情況下,能看到“君子”、“有恒者”,也就心滿意足了。

【原文】

7·27 子釣而不綱(1),弋(2)不射宿(3)。

【注釋】

(1)綱:大繩。這裏作動詞用。在水麵上拉一根大繩,在大繩上係許多魚鉤來釣魚,叫綱。

(2)弋:音yì,用帶繩子的箭來射鳥。

(3)宿:指歸巢歇宿的鳥兒。

【譯文】

孔子隻用(有一個魚鉤)的釣竿釣魚,而不用(有許多魚鉤的)大繩釣魚。隻射飛鳥,不射巢中歇宿的鳥。

【評析】

其實,隻用有一個魚鉤的釣竿釣魚和用網捕魚,和隻用箭射飛行中的鳥與射巢中之鳥從實質上並無區別。孔子的這種做法,隻不過表白他自己的仁德之心罷了。

【原文】

7·28 子曰:“蓋有不知而作之者,我無是也。多聞,擇其善者而從之,多見而識之,知之次也。”

【譯文】

孔子說:“有這樣一種人,可能他什麼都不懂卻在那裏憑空創造,我卻沒有這樣做過。多聽,選擇其中好的來學習;多看,然後記在心裏,這是次一等的智慧。”

【評析】

本章裏,孔子提出對自己所不知的東西,應該多聞、多見,努力學習,反對那種本來什麼都不懂,卻在那裏憑空創造的做法。這是他對自己的要求,同時也要求他的學生這樣去做。

【原文】

7·29 互鄉(1)難與言,童子見,門人惑。子曰:“與(2)其進(3)也,不與其退也,唯何甚?人潔己(4)以進,與其潔也,不保其往(5)也。”

【注釋】

(1)互鄉:地名,具體所在已無可考。

(2)與:讚許。

(3)進、退:一說進步、退步;一說進見請教,退出以後的作為。

(4)潔己:潔身自好,努力修養,成為有德之人。

(5)不保其往:保,一說擔保,一說保守。往,一說過去,一說將來。

【譯文】

(孔子認為)很難與互鄉那個地方的人談話,但互鄉的一個童子卻受到了孔子的接見,學生們都感到迷惑不解。孔子說:“我是肯定他的進步,不是肯定他的倒退。何必做得太過分呢?人家改正了錯誤以求進步,我們肯定他改正錯誤,不要死抓住他的過去不放。”

【評析】

孔子時常向各地的人們宣傳他的思想主張。但在互鄉這個地方,就有些行不通了。所以他說:“與其進也,不與其退也”;“人潔己以進,與其潔也,不保其往也”,這從一個側麵體現出孔子“誨人不倦”的態度,而且他認為不應死抓著過去的錯誤不放。

【原文】

7·30 子曰:“仁遠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

【譯文】

孔子說:“仁難道離我們很遠嗎?隻要我想達到仁,仁就來了。”

【評析】

從本章孔子的言論來看,仁是人天生的本性,因此為仁就全靠自身的努力,不能依靠外界的力量,“我欲仁,斯仁至矣。”這種認識的基礎,仍然是靠道德的自覺,要經過不懈的努力,就有可能達到仁。這裏,孔子強調了人進行道德修養的主觀能動性,有其重要意義。

【原文】

7·31 陳司敗(1)問:“昭公(2)知禮乎?“孔子曰:“知禮。”孔子退,揖(3)巫馬期(4)而進之曰:“吾聞君子不黨(5),君子亦黨乎?君取(6)於吳,為同姓(7),謂之吳孟子(8)。君而知禮,孰不知禮?”巫馬期以告。子曰:“丘也幸,苟有過,人必知之。”

【注釋】

(1)陳司敗:陳國主管司法的官,姓名不詳,也有人說是齊國大夫,姓陳名司敗。

(2)昭公:魯國的君主,名惆,音chóu,公元前541 ̄前510年在位。“昭”是諡號。

(3)揖:做揖,行拱手禮。

(4)巫馬期:姓巫馬名施,字子期,孔子的學生,比孔子小30歲。

(5)黨:偏袒、包庇的意思。

(6)取:同娶。

(7)為同姓:魯國和吳國的國君同姓姬。周禮規定:同姓不婚,昭公娶同姓女,是違禮的行為。

(8)吳孟子:魯昭公夫人。春秋時代,國君夫人的稱號,一般是她出生的國名加上她的姓,但因她姓姬,故稱為吳孟子,而不稱吳姬。

【譯文】

陳司敗問:“魯昭公懂得禮嗎?”孔子說:“懂得禮。”孔子出來後,陳司敗向巫馬其作了個揖,請他走近自己,對他說:“我聽說,君子是沒有偏私的,難道君子還包庇別人嗎?魯君在吳國娶了一個同姓的女子為做夫人,是國君的同姓,稱她為吳孟子。如果魯君算是知禮,還有誰不知禮呢?”巫馬期把這句話告訴了孔子。孔子說:“我真是幸運。如果有錯,人家一定會知道。”

【評析】

魯昭公娶同姓女為夫人,違反了禮的規定,而孔子卻說他懂禮。這表明孔子的確在為魯昭公袒護,即“為尊者諱”。孔子以維護當時的宗法等級製度為最高原則,所以他自身出現了矛盾。在這種情況下,孔子又不得不自嘲似地說,“丘也幸,苟有過,人必知之。”事實上,他已經承認偏袒魯昭公是自己的過錯,隻是無法解決這個矛盾而已。

【原文】

7·32 子與人歌而善,必使反之,而後和之。

【譯文】

孔子與別人一起唱歌,如果唱得好,一定要請他再唱一遍,然後和他一起唱。

【原文】

7·33 子曰:“文,莫(1)吾猶人也。躬行君子,則吾未之有得。”

【注釋】

莫:約摸、大概、差不多。

【譯文】

孔子說:“就書本知識來說,大約我和別人差不多,做一個身體力行的君子,那我還沒有做到。”

【評析】

對於“文,莫吾猶人也”一句,在學術界還有不同解釋。有的說此句意為:“講到書本知識我不如別人”;有的說此句應為:“勤勉我是能和別人相比的。”我們這裏采用了“大約我和別人差不多”這樣的解釋。他從事教育,既要給學生傳授書本知識,也注重培養學生的實際能力。他說自己在身體力行方麵,還沒有取得君子的成就,希望自己和學生們盡可能地從這個方麵再作努力。

【原文】

7·34 子曰:“若聖與仁,則吾豈敢?抑(1)為之(2)不厭,誨人不倦,則可謂雲爾(3)已矣。”公西華曰:“正唯弟子不能學也。”

【注釋】

(1)抑:折的語氣詞,“隻不過是”的意思。

(2)為之:指聖與仁。

(3)雲爾:這樣說。

【譯文】

孔子說:“如果說到聖與仁,那我怎麼敢當!不過(向聖與仁的方向)努力而不感厭煩地做,教誨別人也從不感覺疲倦,則可以這樣說的。”公西華說:“這正是我們學不到的。”

【評析】

本篇第2章裏,孔子已經談到“學而不厭,誨人不倦”,本章又說到“為之不厭,誨人不倦”的問題,其實是一致。他感到,說起聖與仁,他自己還不敢當,但朝這個方向努力,他會不厭其煩地去做,而同時,他也不感疲倦地教誨別人。這是他的由衷之言。仁與不仁,其基礎在於好學不好學,而學又不能停留在口頭上,重在能行。所以學而不厭,為之不厭,是相互關聯、基本一致的。

【原文】

7·35 子疾病(1),子路請禱(2)。子曰:“有諸(3)?”子路對曰:“有之。《誄》(4)曰:‘禱爾於上下神祗(5)。’”子曰:“丘之禱久矣。”

【注釋】

(1)疾病:疾指有病,病指病情嚴重。

(2)請禱:向鬼神請求和禱告,即祈禱。

(3)有諸:諸,“之於”的合音。意為:有這樣的事嗎。

(4)《誄》:音lěi,祈禱文。

(5)神祗:祗:音qí,古代稱天神為神,地神為祗。

【譯文】

孔子病情嚴重,子路向鬼神祈禱。孔子說:“有這回事嗎?”子路說:“有的。《誄》文上說:‘為你向天地神靈祈禱。’”孔子說:“我很久以來就在祈禱了。”

【評析】

孔子患了重病,子路為他祈禱,孔子對此舉並不加以反對,而且說自己已經祈禱很久了。對於這段文字怎麼理解?有人認為,孔子本人也向鬼神祈禱,說明他是一個非常迷信天地神靈的人;也有人說,他已經向鬼神祈禱很久了,但病情卻未見好轉,表明他對鬼神抱有懷疑態度,說孔子認為自己平素言行並無過錯,所以祈禱對他無所謂。這兩種觀點,請讀者自己去仔細品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