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雪霽思湖(1 / 2)

近前,左鳳凰認得甘賢手中那曲譜,疑道:“這原是在我房中,敢問公子是如何得來的?”

“今早將這曲譜從棲鳳樓偷出來的四姨太,還未到晚間就在自己房內上吊了,而白藥師驗出這曲譜浸過五石散膏。五石散惑人心神,四姨太恐怕是因此才自殺,我聽說左姑娘的娘親當年也是懸梁自盡而死,敢問這曲譜可曾是她的心愛之物?”連映雪道。

左鳳凰聽說弦外之音,道:“你的意思是我娘親當年自殺,同這曲譜有關?”

“不僅如此,敢問左姑娘,幼弟左霖兒去世前晚,你是否也無意中翻看了這曲譜?”

左鳳凰目光驚詫,勉力回憶道:“當晚我爹給我和秦烈擺和好酒,我心中不快,多飲了幾杯,回到房中心中鬱鬱,就取了這曲譜來練琵琶,裏頭的曲子我從小就跟母親學過,指法純熟,所以並無須多加翻看,大概也不曾怎麼碰著這紙頁上的五石散膏。”

白無恤聽得此,已了悟道:“是而你中毒不深,並未神智昏昏,但你酒力不勝,又碰過此書,才會昏睡到了午時而不自知。”

連映雪亦道:“是而你弟弟被困衣櫃時呼救你也不曾聽見,甚至有人將你的琵琶摔碎在地,你也毫無知覺。”

左鳳凰忍不住落下淚道:“霖兒粉雕玉琢,乖巧伶俐,我雖和他不是一母所出,可血親不改,我怎麼可能忍心眼睜睜看他在衣櫃裏一點點地窒息而死。”

杜冷桐見她傷懷,安慰道:“凡事都有定數,連月來你哀痛不減,又好作琵琶哀音,更加憔悴,我倒寧願不曾替你修好那琵琶。”

連映雪聽得這句,忽而覺得心內真相如蝶隱隱就要破繭而出,仿佛隔紗撫物,形狀已出,卻無法更深入地捕捉細節。她隻問道:“那日見左姑娘彈奏鳳凰琵琶,琵琶音色天成,一點也聽不出暇疵,若非事先曉得那琵琶被摔碎過,恐怕一點也不想不到是修複之作,杜掌櫃的手藝當真巧奪天工。”

“哪怕是做這琵琶的匠人親自來,恐怕也不見得有冷桐手藝的一半。”左鳳凰說起琵琶來總算哀傷稍減,語中盛讚杜冷桐,他隻謙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倒不敢尊大。”

深諳風雅事的顧為川公道地說了句:“杜老板不必如此,這琵琶若讓旁人修了,必然是毀了,不然左姑娘也不會專程找你這位知音。”

杜冷桐忙又謙了幾句,連映雪卻問道:“那左姑娘對照顧您幼弟的左小月還有何印象?按理她該寸步不離左少爺,可她生前將罪名盡數推到您身上,這又是為何?”

“死者為大,我本不該說她的壞話,但小月的確不是伶俐之人,礙於資質有限,行事常有差錯,行事卻自命不凡,性格也乖張,常與旁的丫環有齟齬,但眾人因她是左管事的女兒,凡事便讓著她一些,卻使得她愈發驕縱,而且她似乎……”

左鳳凰欲言又止,停頓良久,方道:

“小月似乎看上了秦烈,和好酒那晚本不是她來伺侯的,但她親自過來倒酒、與秦烈眉來眼去,一聽我爹有意撮合我和秦烈破鏡重圓,還不小心摔碎了酒壺,甚是失態。”

左鳳凰如實一一道明。

“這個女子豈止不可愛,還甚是可惡了,”甘賢皺起眉頭,道:“難道是她殺死左少爺然後嫁禍給左姑娘你?”

“我也曾懷疑,但小月她本心不惡,從來隻食素菜瓜果,連不經意看見庖廚那殺雞宰鴨,都會驚怕,是而我爹半點也不曾懷疑她,連我也是不信她做得出殺人的事來,她不過是個有些笨拙任性的小丫頭罷了。”左鳳凰道。

眾人不再多話,惟連映雪最後又問道:“再問左姑娘一句,那天你打開衣櫃時,那銅鎖是鎖上了,還是未鎖扣在櫃門上,或者衣櫃上根本沒有掛著銅鎖?”

左鳳凰沉思良久,道:“我衣櫃上慣常是扣著銅鎖掛著鑰匙的,那天我並未記得與平時有不同。”

看來是有人故意將左霖兒悶在櫃裏了,連映雪暗暗沉吟,並不道破,再無多問,爾後眾人一齊用過晚飯,便各自回房歇了。

時值大雪,酉時長天落起細雪來,急雪飄零了一夜,辰時雪藹晴和,連映雪久不曾見落雪,乍臨江山素裹的清豔之美,又是在西子湖畔,不由觸動起來,便去借了左姑娘的冬裳錦袍,換回了女裝。左鳳凰大清早見麒麟公子來訪,本以為是查案之事,斷沒料到他是假鳳真凰,兩人共鏡梳妝,雖無爭妍之心,卻有共賞之意,左鳳凰握住她的手,不由感懷道:

“我如今惟一的弟弟也喪命,身邊再無兄弟扶持不提,亦無貼心姊妹共居,常感天地寂寥,但見著你,如你不嫌棄我攀附之意,可願認我作個姐姐?”

左鳳凰乃脫俗之人,典雅端麗,知書達理,連映雪又豈會拒絕?兩人義結金蘭,爐邊長坐賞雪,沒幾句便說到了終身之事來。

惟左鳳凰已曆一劫,才頗為感觸道:“原先父母之命,我與秦烈強為婚姻,終難長久,我仗我父威勢,強極言辭,近乎威嚇,方從他手裏取回一紙休書,落魄歸家。經此一劫,我本再無旁念,隻一心苦研琵琶技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