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你,你沒有錯,是,是他們錯了,是他們歪曲的信念錯了,他們心中有魔,你一定不能中了他們的圈套!”扶猷皇後不管琉珂的勸阻,拚盡了力氣也要將所有的話說完,“答,答應母後,不要丟了本性,不要被他們掌控,你的思想,要,好好活下去,離開,這裏,好好活,下去……”
她聲音越說越低,卻是終究將該說的話都說完,沉沉“睡去”……
“母,母後?”感受到懷中的身體突然失去了重心,失去了生氣,琉珂驚愣了片刻,輕聲詢問著,像是真的怕驚醒了剛剛沉睡過去的母親,“母後,您別睡啊,巫醫還沒有來,您,怎麼能丟下我,怎麼能讓我一個人去麵對這些,這個世上,隻有你是最相信我的啊,你怎麼可以,怎麼可以死在我的刀下?”
不知何時,她麵上已經全被淚水打濕,滿麵的鮮血也被衝刷幹淨,她無聲的哭泣,抱緊了扶猷皇後,在她耳邊輕聲低語,“母後,母後,我答應不了您,我沒有勇氣,沒有力量再活下去啊,母後,你這樣拋下我,我該怎麼辦……”
“鍾離珂兒,你身為公扶猷公主,身為一國聖女,竟然做出殺害父母,殺害我扶猷聖上聖後的大逆不道之事,你羞身辱命,無視神靈在先,弑父殺母,殺害兵將在後,你罪孽深重,天不可恕!來人,將鍾離珂兒給本祭司抓起來,敬供神靈!”
大祭司突然發話,看著正沉浸在傷痛之中,並沒有反擊之力的琉珂,躲在一邊的將士們這才戰戰兢兢的上前,層層疊疊將琉珂包圍在包圍圈中,然後由裏往外,舉劍朝裏麵逼近,想要將琉珂生生活捉。包圍圈越來越小,而跌坐在地上的琉珂仍然沒有絲毫的反應,隻是靜靜的抱著皇後的屍體,神色淡漠。
“我該死,還是不是該死呢?”琉珂忽然淡淡開口道,將小心翼翼靠過來的士兵們嚇了一跳,止住了步伐。
大祭司站在外麵,冷冷道:“你自然該死,你今日命數,難以逃脫!”
“是,我的確該死。”琉珂輕輕放開緊抱著已經漸漸冷卻的身體,冷笑著道:“我這隻手沾滿了無數的鮮血,還親手殺死了我的母親,我這種人,自然是該死的,但是,你們這些始作俑者,難道不該死嗎?”
她起身轉頭看向大祭司和長老們的方向,她眼中再無紅色的血光,但冷冽的灰色眸子卻比血紅的色澤更加讓人心驚,幽深邪佞的冷冽,竟是讓大祭司都忍不住瑟縮一下。
琉珂沾著鮮血的嘴角輕扯,不羈的笑,“你們以為你們雙手幹淨如血?嗬嗬,但你們的心卻不知比我手中沾的鮮血多了多少倍!罪孽之源同時也在你們心上深種,你們的所作所為是不會得到神靈的原諒的!我該死,你們更該死!哈哈,哈哈哈哈……”
她大聲笑著,笑的前仰後合,幾近瘋狂!
“胡言亂語!還不快將她抓起來!”大祭司冷著臉大叫著命令。
一聲令下,所有的刀劍頓時的湧向了琉珂。
“哼,不用你們動手!”琉珂停住大笑,突然冷聲開口,同時,她手中彎刀倏地朝半空中拋去,彎刀攜帶著金色的光芒,在黑幕中劃過一道比月光更為熾烈的金光,眾將士大駭,立刻作反擊狀自保,卻見那彎刀從半空中直直落下,隻聽一聲悶哼,哢嚓聲響,一隻帶血的胳膊被拋向了空中,有鮮血從琉珂的身體一側噴出。
眾人驚訝不已,呆呆的看著琉珂極快的點了穴道,而後咬牙抬頭看向大祭司和長老們的方向,朗聲道:“這是我所償還的罪孽,其餘的,得要你們來還!”
胳膊砰然落地,僵硬的手就落在她母後的身旁,隔著一尺的距離,以兩兩流動的鮮血相連,相溶,恍若不舍。黑夜的風比往日更冷,凍結了空氣中滿滿的血氣,那站立在黑夜之中的身體毅然決然,一身鮮紅的紅裙隨風擺動,獵獵作響,她清麗的聲音更是響徹了這混亂的夜空,久久不絕……
……
聲音隨風漸遠,畫麵融入了霧靄,不見,那昏沉模糊的一切卻又清晰鐫刻,琉珂的雙眼在此時緩緩睜開,視線落在前方,從模糊到清晰,慢慢熟悉著這似曾相識的場景。
黑夜中的篝火,風聲吟嘯,詭譎的雕像成陣列擺放,精致的貢品帶著血腥的味道,成隊的士兵將這裏團團包圍,熟悉的聲音也再次在她腦海中重現。
夢境,現實?過去,現在?是真,還是假?
琉珂搖晃著腦袋,在無數的畫麵中穿梭回蕩,直到,她靜下心來,用心感受到這周圍一切的真實存在,現在,才是真的,不,不對,是過去的一切再一次重現,這一次,才是她真正的命數。
“看來,你還是記起了一切。”有熟悉的聲音響起,琉珂抬頭看向對麵的圓台之上,一著青灰相間複雜圖騰服飾的白發老頭正在上麵打坐,白眉之下,那雙深沉幽暗的雙眼緩緩睜開,看著對麵的琉珂,開口道。
琉珂也已經反應過來此時她所在的處境,應該是她被大祭司從赤磷國帶回來之後,棣繡兒將她身上拭憶符全部解開之後她便陷入了昏睡,而此時,她再次被帶到這六年前讓她生不如死的祭台之上,重現當年的一切。
她看著麵前看似神聖的大祭司,冷笑著抖了抖被鐵鏈鎖住的雙手,道:“被扶猷百姓稱讚,被天下人傳頌的偉大的祭司大人,你還真是夠卑鄙無恥的,六年前你的詭計沒有成功將我殺死,六年後你還故技重施,卑鄙不減當年啊!哼,你以為隻要讓我記起那些我殺人如麻的可怕片段,就能讓我悔痛萬分,自願受你擺布,卻沒想到陰差陽錯之下,我還是記起了一切,六年前你們對我做下的種種,今日我會雙倍奉還你們!”
“勾月!”她突然冷聲下令,頓時她腰間一把金光彎刀飛射而出,飛旋著到她身後,隻聽重重的啪嗒一聲,鐵鏈頓時斷做幾段,砰然落地,琉珂傲然伸手接住自己的彎刀,手中的勾月不住的顫抖,蠢蠢欲動,似是因感受到主人更加熟悉的氣息而激動萬分。
琉珂緩緩將彎刀指向大祭司,冷聲道:“六年前,你設計讓我受染鮮血,隻是為了能夠名正言順的讓我從一個受人敬仰的公主,變成你們祭台上的祭品,六年前,你們費盡心思卻沒有成功,六年後的今天,你們同樣也休想成功!今天,我琉珂對天發誓,必定要親手毀了這祭台,來祭奠我的母後!”
她飛身而起,動作奇快飛掠一周,她手中的彎刀劃出數道彎鉤冷芒,朝那些石柱雕像橫批豎砍而去!頓時,四周八根騰蛇石柱被一擊數段,碎石飛屑紛紛揚揚落地,一片灰蒙混亂後,白色的石屑卻染出了一片白布,顯出石柱四周的透明光幕,而光幕之外,數個奇形怪狀的雕像完好無損,依然屹立在那裏。
琉珂眼眸深了深,冷哼道:“怪不得,原來還設了陣法。哼,這個陣法還困不住我!”
說完,她轉頭朝四周看了看,確定了方向之後,手中彎刀毫不遲疑的射出,砍過,有碎光輕散,光幕在一瞬間的明亮後便完全消失。
她停住,轉身冷冷看著麵不改色的大祭司,彎刀一揚,“下麵,該你了!”
彎刀飛射而出,在夜空中風馳電掣般射出,以絢爛的光芒直直射向對麵的大祭司,那速度奇快,快的讓人避之唯恐不及,卻又在半空中倏地落下,讓人猝不及防。彎刀冷不丁落地,而後麵,本是輕鬆操控著勾月的琉珂動作對你了頓,她忽然感覺到全身都灼熱疼痛,無以名狀的藤,像是她全身上下所有的一切都要被燒掉,被毀滅,她痛的忍不住低聲叫喊,痛的整個人蜷縮成一團,在地上打滾。
極度的痛,不會麻木,不會消失,一片混亂中,琉珂趴在地上轉頭看向大祭司的方向,看著他正口中念咒,雙手虛空托著一個白色紙人,而他的手心中有幽幽的藍色火焰正熊熊燃燒,將上方的紙人燒的不住的顫抖,旋轉。
“你,你竟然,用黑巫術,你真,卑鄙……”琉珂咬牙忍受著全身都被冥火不斷灼燒的疼痛,憤怒的眸子緊緊盯著對麵神色不變的大祭司,她幾乎要將嘴裏的牙齒咬碎,嚐試著站起身,一步步走向大祭司,卻都是剛走出一步,便被全身難以名狀的痛苦折騰的跌倒在地,再沒有力氣起身。
“將她抓起來,火祭神靈!”見琉珂再無反抗的餘力,大祭司這才冷聲下令,頓時,早就準備好的將士們上前,將攤到在地的琉珂再次抓起來,捆綁在祭台中央,她的四周,已經鋪滿了神青木,作為火祭神靈的最高禮數。
大祭司也起身,緩步走到琉珂的麵前,他手心的紙人冥火還在繼續,琉珂的痛苦還未曾消失,他麵無表情的看著琉珂痛苦的已經沒有力氣叫喊的樣子,淡淡道:“鍾離珂兒,你不該心中有恨,不論是六年前,還是今日,這所有的一切都是上天賜予你的命數,本祭司和聖上是順應天命而行,你若再行逆天,隻會自釀惡果,今日,你便乖乖將自己的魂靈交予我們無上的禦靈大帝,讓大帝的恩澤普惠天下萬民,到時,天下平和昌盛,再無戰爭,你會知道,你今日的付出是值得的。”
他說完這意味深長的一段話,似是想要在這最後一刻淨化了琉珂的心靈,取得最後的功德圓滿。
“呸,你這個偽善的家夥,愚昧,的老頭,你說,說的這些,都是屁話!”琉珂喘著粗氣,費力卻是絲毫不輸氣勢的罵道。
大祭司緩緩搖了搖頭,不再說什麼,轉身離開,待他走到祭台邊緣的蒲團上坐下,抬頭看了看天邊的圓月,這才開口道:“時間差不多了,點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