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往前就是直路了。他們離城近了,聽到的鍾聲也更響了。阿蓮娜想,不管鎮子麵臨著強盜的什麼危險,他們總算事先得到了警報,於是便竭力提起精神。她和傑克從林中出來,走進與王橋隔河相望的草地時,二三十個在附近村裏踢球的孩子們,也同時到了,雖然天氣很冷,他們卻個個滿頭大汗,還嘶啞著嗓子叫喊。

他們匆匆過了橋。城門已經關閉,但雉堞上的人看見並認出了他們,給他們把門開出了一道小縫。傑克攔住孩子們的隊伍,讓他和阿蓮娜先進去了。他們低著頭,穿過低矮的門洞。阿蓮娜搶在強盜前麵回到了鎮子裏,心裏總算大大鬆快了。

他們一邊累得呼哧呼哧喘氣,一邊沿大街匆匆前進。鎮民們已經攜帶著長矛、弓箭並堆好了石頭,上城守衛了。孩子們都已集中起來,被帶到了修道院裏。瑪莎一定是已經領著湯米和莎莉到了那兒了,阿蓮娜心想,她與傑克直奔修道院。

在廚房院裏,阿蓮娜看見了——很讓她吃驚的——傑克的母親艾倫,她還和以前一樣黝黑消瘦,但長發中已有灰絲,眼角也有了皺紋,她畢竟已經四十四歲了,她很親切地和理查談著話。菲利普副院長正在一段距離之外,指揮著孩子們進入會議室。他好像沒看見艾倫。

站在附近的就是瑪莎帶著湯米和莎莉。阿蓮娜喘著鬆心的氣,摟住了兩個孩子。

傑克說:“母親!你怎麼來了?”

“我來報警,有一幫強盜在路上。他們要襲擊這鎮子。”

“我們在樹林裏看見他們了。”傑克說。

理查豎起了耳朵:“你們看到他們了?有多少人?”

“我說不準,可是聽腳步聲得有好多,至少一百,也許還多。”

“什麼武器?”

“棍棒,刀子,有一兩把斧頭。大多是棍棒。”

“什麼方向?”

“鎮子北麵。”

“多謝啦!我要從城牆上看一看。”

阿蓮娜說:“瑪莎,把孩子們帶到會議室去。”她跟著理查,傑克和艾倫也跟在後邊。

他們在街上匆匆走著,不時有人問理查:“怎麼回事?”

“強盜。”他總是簡潔地答著,腳下依然大步走著,並不停下。

阿蓮娜想,理查在這種局麵下最出色了。要他出去,每天掙他自己的麵包,他簡直一籌莫展,但遇到緊急軍情,他就冷靜、清醒、遊刃有餘。

他們走到北城牆根下,爬上梯子,到了胸牆後邊。城頭上有一堆堆石頭,擺放得很整齊,間隔都一致,那是準備投向下邊的進攻者的。攜帶著弓箭的鎮民,已在雉堞後站好位置。不久以前,理查曾勸說鎮民公會一年進行一次緊急情況演習。起初,他這個主張受到很多阻力,但後來就成了一種儀典,如同仲夏遊戲一般,人人都很開心。此刻,其真正的好處顯示出來了,鎮民們聽到鍾聲,反應迅速而自信。

阿蓮娜擔心地越過田野看著樹林。她什麼也看不見。

理查說:“你們大大趕在他們前麵了。”

阿蓮娜說:“他們為什麼要上這兒來呢?”

艾倫說:“修道院的倉庫,這是方圓幾英裏內,唯一有吃的東西的地方。”

“當然啦。”這些強盜都是饑民,被威廉剝奪了土地,除去偷搶,已經沒有活路了。在那些不設防的村莊裏,沒有什麼可偷的,農民並不比強盜日子好過多少。隻有地主的糧倉裏才有一定數量的糧食。

就在她想到這點時,她看見了他們。

他們從林邊冒出來,就像老鼠從著火的幹草屑裏跑出來。他們一窩蜂似的穿過田野,朝鎮子湧來,二十,三十,五十,稱得上是一股小軍隊了。他們大概希望,能夠出其不意地衝進城門,占領鎮子,但當他們聽到鍾聲報警時,他們明白了,對他們已早有防備。然而,他們為饑餓的絕望所驅使,仍然繼續前進。有一兩個弓箭手過早地射出了箭,理查叫著:“別忙!別浪費箭!”

上次王橋遭到進攻時,湯米剛一歲半,阿蓮娜還懷著莎莉。當時她和老人孩子一起躲在修道院裏。這次,她要待在雉堞後,為打退危險助一臂之力,其餘的婦女,大多也抱著同樣的想法,城牆上的女人幾乎和男人一樣多。

強盜們一步步逼近,阿蓮娜依舊感到不安。她離修道院很近,但進攻的人仍可能從別處破城而入,趕在她前麵,到達修道院。或許,她會在戰鬥中受傷,沒法照顧孩子們。傑克在這兒,還有艾倫,要是他們都陣亡了,那就隻剩下瑪莎照顧湯米和莎莉了。阿蓮娜猶豫不決。

強盜幾乎到了城下了。一排箭射向他們,這次理查沒要弓箭手再等。強盜們紛紛中箭。他們沒有鎧甲保護,他們也沒有組織,沒人為進攻做出計劃。他們像一群受驚的野獸,朝一大片城牆衝上前來。等到了城根,又不知道該如何是好。鎮民們從雉堞後向他們投射飛蝗般的石頭。好幾個強盜用棍棒進攻北門。阿蓮娜知道那箍著鐵的橡木大門的厚度;那是要一整夜時間才能打破的。與此同時,屠夫阿爾夫和鞍匠亞瑟,正從一戶人家的廚房裏抬出一大鍋開水,運到城門上方的城頭。

在阿蓮娜的正下方,一夥強盜開始搭人梯。傑克和理查立刻向他們投出石頭。阿蓮娜心裏惦著孩子,也扔出了石頭,艾倫也加入了。那些絕望的強盜硬撐了一會兒,後來,一個人頭上挨了一塊石頭,人梯垮了,他們退了下去。

不久之後,北門處有痛苦的尖叫聲,原來是沸水澆到了進攻城門的人的頭上。

這時,有些強盜意識到,他們死去和受傷的同伴是最容易掠奪的,於是就剝光他們身上的東西。那些傷勢不重的起而抵抗,而搶奪死人衣物的人之間也爭吵起來。阿蓮娜想,這是一群烏合之眾,一群令人厭惡的、不顧羞恥的烏合之眾。隨著進攻的停止,進攻者像狗搶骨頭般自己爭鬥,鎮民們也不再扔石頭了。

阿蓮娜轉向理查。“他們太散漫了,算不上真正的威脅。”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