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不能原諒的則是所謂史湘雲拿戲子比黛玉之事,世人都覺得史湘雲借爽直之名行尖刻之實,卻忘了起頭的正是八麵玲瓏長袖善舞少說也有一萬個心眼子的璉二奶奶!!
由此事,她再是有多少的好,在沈越眼裏也一無是處了。人都是有私心的,沈越心裏大方地承認自己有私心,麵對賈璉的問話卻回得雲淡風輕:“尊夫人真是不拘小節。原來聽人說我還不信,今日一見才知聞名不如見麵。”
賈璉的臉也如王熙鳳一樣紅脹起來,他在外行走的時日不少,沈越話裏的諷刺自然不會聽錯,心裏不自在,麵上還得帶了笑:“不過是仗著家裏長輩疼愛罷了。”
沈越也隨他笑:“是極,看得出長輩們疼愛尊夫人還在世兄之上,果然府上寬厚待人。”賈璉更加無話可回。
沒等走到大門,賈政的小廝小跑著過來道:“二爺,老爺請沈家少爺到書房說話。”
賈璉聽了道:“剛才問過還說老爺不在家,不想這時倒回來了。沈兄弟,請。”說著自己陪了沈越,一路迤邐向一處清幽所在而去。
沈越心下早知,麵上卻有些驚訝:“先生隻寫信給了府上的二老爺,並無一書給世伯,敢是世伯挑禮了不成?這也是我見事不周之過,該當向世伯賠禮。”
賈璉不解道:“自是二叔要見你。”
沈越臉上的驚訝更重:“是賈員外郎要見我?怎麼我看竟是到正院的樣方?難道是賈爵爺與賈員外郎一起見我?”就是不說我早知道賈政一家居了正房。
從和沈越出了榮慶堂,賈璉臉上的紅脹去了一層又升起一層,雖已近冬月,竟然比夏日還覺得燥熱:“應該隻是二叔要見你。你年紀小,離京又早,想來不知我家的事兒,原是老太太一向由著二叔就近孝順,所以這正房……”
就見身邊的小少年臉上現出不明、了然、不屑然後歸於平靜,還向著自己微躬了下身:“竟是我唐突了,世兄莫怪。”下頭隻低頭走路,不再與賈璉攀談。
賈璉心裏如打翻了五味瓶一般不知是什麼滋味,自己本是長子長孫,可府裏來了客人自己竟然隻能引到沒襲爵的二叔麵前,襲了幾十年爵的父親估計連知道都不知道。
剛才沈越臉上的不屑收斂得雖極快,賈璉卻看得清楚,想想自己在這府裏所處位置,哪兒能不知道沈越的不屑所為何來?
與賈政見過禮後,沈越才明白為何原著裏為何屢屢提及賈政為人方正,此人好相貌!一張稍圓潤的長臉,白淨麵皮上並無什麼皺紋,眉毛較一般男子輕些,卻又比女子重些,眼睛不很有神卻也算炯炯,並無這個年歲男子常見的油膩之氣,怎麼看都是一位潔身自好的正人君子。
可惜了這幅一看就是正人君子的相貌。沈越定定地站著,眼神隻在賈政薄厚適宜的唇邊打轉,等著聽這位方正的賈員外郎要說出什麼警世之言來。
沈越打量賈政的時候,人家也在打量他。就見眼前立的少年衣裳是青白直綴,腰帶上隻帶了一個荷包一塊玉佩,頭上戴個小小玉冠,玉倒是上好的羊脂玉,隻因雕刻得精細,並不讓人覺得奢華。再配上如玉的容貌和挺拔的身姿,莫名讓賈政想到陌上人如玉這句話。
“聽說你讀書尚可,若是在家無事,我族中也有族學,倒可來讀書。就是我家裏幾位相公們,也是有大才的,頗可攀談增廣見識。”賈政很友善地向沈越提出建議。
要是沈任說這話沈越會直接翻個白眼,要是林如海說這話沈越會以為自己有什麼地方又讓他不滿意,可說話的是賈政,沈越隻理解字麵上的意思就行了。
“多謝賈員外郎費心。”沈越一臉謙恭地道:“國公府的族學自是人才輩出,能僥幸儕身其間是越的幸事。”沈越已經低下頭,不看賈政因自己這兩句話有些放光的臉:“隻是家中長輩知我頑劣,怕我心性不定,不敢讓我到別處附學。”
就連賈璉也不可思議地看了賈政一眼,不知道他這個二叔哪兒來這麼大臉,讓人家堂堂前大學士現太師曾孫、戶部尚書嫡孫到自己十幾年不出一個秀才的族學來學習一二。
賈政說那話的時候,還真是看著沈越順眼,覺得是可扶持的後輩才脫口而出。等聽到沈越咬著重音說出“附學”兩個字,才發現眼前這個少年,不是那些平日來自己家裏求門路要幫扶的傅試或是打秋風的親戚之流。
人家家裏才是書香之家,當年沈信、沈任一門兩進士羨煞了京中多少人!
長輩的架子有點端不下去,賈政麵上還是淡淡的:“沈尚書所慮甚是。”賈政輕撫自己的胡須:“我也是怕你在外行走得多了,為外物所迷。”接著擺出長輩的架子,神色平常地考校起沈越的功課來。
考問期間,沈越覺得賈代善極有自知之明,臨終給賈政求官是最好的選擇:此人書記得很牢卻讀得太迂,一絲變通都不知道,更沒有自己的見解。沈越隻要略帶些自己的見地,就會被這位長篇大套地批上一回。這樣的人能過童生試,卻一定過不了秋闈。
忍著不耐煩,三五道題之後已經摸清賈政愛聽什麼答案的沈越,稱得上對答如流,很快就讓賈政讚許地點頭:“不錯,果然學得紮實。”想起自己那個還被賈母養在內宅的嫡子,便考校不下去了。
已經讓他考出真火的沈越,怎麼可能隻讓自己被人惡心?等賈政找不出什麼話來說的時候,他選擇性地忽略了賈璉已經告訴過他賈赦並不在正院居住的事實,笑向賈璉道:“剛才那個傳話的人不是說貴府老爺要見我嗎,敢是有什麼耽擱了?還請世兄替我看一眼,若是賈將軍忽然有事,越改日再來領訓也使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