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習慣難以改變,我還是喜歡獨來獨往。”她的聲音很輕很輕,聽上去隨意任性,卻隻有她知道自己是多麼不敢大聲說話,因為氣流在衝擊喉嚨時會引起阻塞,繼而有點想哭。
年柏彥不言不發,眉梢的嚴苛已蔓延入眼,那眼,如黑鳩般令人望而生畏。
她斂了睫,借以遮住眸底深處的落寞,心髒在心口撲騰騰地亂蹦,縱使低著頭,亦能感覺到他那兩道鋒利的目光,像是可以剝了她整條脊梁骨的利器,否則她怎麼會感覺全身無力?
良久後,頭頂上才揚起他的嗓音,像是冰冷過後的淡然,隻是,如臘月寒霜般陰涼了。
“隨便你。”他說道。
素葉全身一緊,抬眼,卻見他說完這話後沒馬上離開,雙眼依舊盯著她,眸底深處的陰霾被慣用的淡然遮掩,是她不熟悉的陌生。
“許桐!”突然他低喝了一嗓子,眉頭再度皺起。
書房的門很快打開,許桐從裏麵走了出來,敏感察覺出氣氛的不對勁,開口時語氣略帶小心謹慎,“年先生……”
“馬上去訂明天回北京的機票。”他命令了句,語氣十分生硬。
許桐先是一愣,而後很快反應了過來,連連點頭,抬眼看向素葉,輕聲道,“素醫生,你的護照——”
“兩張,我和你的。”年柏彥冰冷地打斷許桐的話,話畢便頭也不回地進了書房。
許桐這下著實驚呆了,看向素葉良久後才小心翼翼問道,“這……怎麼回事兒?”她跟在年柏彥身邊這麼多年,從未見他像今天這般大的情緒波動。
素葉低著頭,年柏彥的轉身離開像是在她臉上狠狠抽了一巴掌似的,臉頰火辣辣地疼,她忍住了心裏的疼,沒回答許桐的問題,隻是輕聲重複了剛剛年柏彥的話:“你沒聽錯,訂兩張機票,隻有你和他的。”
半小時後,斯密斯抵達了酒店,素葉獨自拖著行李出來,他見狀後略感奇怪,快步上前接過她的行李箱放置後備箱,又好奇問她怎麼年先生沒一起下樓。
她一身疲累,不想解釋太多,隻淡淡說了句,他忙。
是的,他有多忙她是看在眼裏,有多揪心她也嚐試到了。
好不容易擠出的陽光又被烏雲遮蓋,風起,葉子劈裏啪啦被吹打在車窗上,帶下來少許的雨點,可還沒等到喘息的功夫,雨就大了起來,很突然的,模糊了窗外的世界。
斯密斯係好安全帶,不停地詛咒今天的天氣,他素來喜歡陽光,這種鬼天氣著實令他心情不好。
素葉坐在後麵,偏頭看著車窗外突然將至的大雨,心口從昨晚就壓著的痛終於有了釋放的理由,湧上了眼眶,化作無限的悲痛。
她何嚐想要離開?
隻是情到深處總怕成為他的負擔。
縱使有了香港之行又怎樣?回北京後不一樣要麵臨著流言蜚語?倒不如她一人瀟瀟灑灑地先行,讓他獨自回北京,這樣一來,至少董事們不會拿著其他借口向他開火,也至少他能夠徹底地、好好地休息一下,養好他的身體。
車子離開了酒店的停車場,她回頭,隔著雨霧看向酒店高層的位置,明明知道根本就看不見他,卻那麼渴望地再去看他一眼。
淚水還是延著眼眶瘋狂流下,徹底令她看不清前方。
心中有道小小的聲音揚起:年柏彥,我是那麼深愛著你,所以才會這般肆無忌憚地胡鬧,我們每個人都隻會對有安全度的人發脾氣,而你,就是那個令我安全的男人,因為你是如此安全的,我在潛意識中才知道你不會離開我,胡鬧,有時候更多的是一種依賴……
回到書房的年柏彥沒馬上坐回到椅子上,而是靜靜地站在窗子前,一站就站了許久。許桐進門一眼就看到了他的背影,高大而落寞,沉定而寂寥,像是蒼鷹似的孤傲,令人不敢上前隨意攀談了。
可許桐還是急急開了口,“年先生,素醫生她出門了。”她不知道這兩人怎麼了,總覺得彼此怪怪的。
年柏彥對此無動於衷,像是始終壓著怒火的獅子,一動不動地看著窗外。
許桐輕步上前,想要弄清楚他究竟在看什麼,順著他的目光看下去,一眼瞧見素葉拖著行李箱的瘦弱身影,驚愕道,“素醫生究竟要去哪兒?”
年柏彥的眼神始終盯著樓下,看著素葉上了車,薄唇緩緩吐出兩個字,“香港。”話音剛落,突然大雨將至,窗外的世界瞬間模糊一片。
他的眉倏然蹙得更緊,肩頭也繃得僵直。
許桐卻像是被人一棍子敲醒,驀地反應了過來,眼角眉梢盡是懊惱,一反常態地驚叫,“年先生,原來——”
“繼續開會。”年柏彥話畢便坐回了椅子上,身影冷漠。
許桐不死心,“那明天……”
年柏彥的側臉線條淡漠如初,淡淡道,“回北京。”
深秋的北京,是悲傷的絢爛美。
夜生活下的燈紅酒綠卻不曾被這份悲傷感染,依舊喧嘩地、遺世地、張牙舞爪地彰顯著對或年輕迷茫或失意的嗬護。
酒吧的包廂,各色烈酒擺了一長桌,迷幻的燈光,喧鬧的音樂,相互摟抱在一起的魑魅魍魎,無不是對這般漫漫長夜的享受。
隻有葉淵在安靜地喝著酒,數多瘋狂的男女中就隻有他落寞。
微弱的燈光映亮了深紫色天鵝絨沙發上的施華洛世奇水晶扣,與周遭在長桌上東倒西歪的水晶杯的光芒交相輝映。葉淵坐在沙發上,微微搖晃著手中的杯子,下一秒仰頭飲進,然後伸手倒酒,麵前整瓶的伏特加被喝得精光。
眾人瘋狂,最安靜的男人往往才最惹人矚目,今天的葉淵,內穿白粉色細紋襯衫,外套一件橘色長袖雞心領毛衫,下身簡單的米色休閑褲,整個人看上去既年輕活力又英俊瀟灑。隻可惜他的神情與外搭十分不符,整個人慵懶地倚靠在那,襯衫領口的扣子被他扯開了兩三顆,露出少許的渾厚肌膚,倒是顯得狂野邪魅了不少。
隨行玩得正歡的同伴們見他一整晚總在喝酒,甚是不爽,將跟自己跳舞跳得正歡的陪酒女郎派到了葉淵那兒,並叮囑一定要陪好他。
那女郎自然樂此不彼,人群中,葉淵出類拔萃的長相和健碩偉岸的身材已惹來了不少芳心,再加上他往那一坐就自娛自樂的與眾不同,更是讓女人紅心泛濫。她上前,風情萬種地坐在葉淵身邊,膩在了他的胸膛,又伸手輕輕奪過他手中的杯子,“葉少,每次來這兒就數您玩得最瘋,今天這是怎麼了?一聲不吭地坐著隻是喝酒?”
葉淵任由女人趴靠在自己身上,懶笑,沒說話。
做這行的女人自然練得火眼金睛,看出他似有心事,也便不多加廢話,探身拿過酒瓶,往杯子裏填了一些酒,“既然如此,那麼我陪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