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六嬸請的神仙名字好像是叫什麼真君來著。秀才爺與我爺耳語的聲音太小,我是真的聽不清楚。不過相較而言,我更對降仙後的六嬸更感興趣。
用現在的話來說,降仙後的六嬸,說話都拿腔作調的,恨不得踩著鑼鼓點,拖著板眼。
據說,六嬸每每降仙後都會唱上一段,或者激昂或者哀傷。不過,那小嗓子聽得讓多少人癢癢。所以有不少人經常追著她看降仙做法事,權當過不要錢的戲癮。
卻說這六嬸此番降仙後,呆呆的瞪著她正前方的供桌先看了一會兒,然後突然張口唱到:“吾本雲遊在四方,紫霞仙露伴兩旁。忽聞一聲驚雷動,落到凡間懲魅魎······”伴著這幾聲完全不似六嬸聲音的唱腔,隻見她抬腳落步在地上來回走動。
我瞧不出個所以然來,倒是一旁秀才爺對著我爺耳語道:“這可是他們道家的獨門步數——天罡步。”
我爺跟憨子爹娘自然也隻是聽著,他們懂個屁的道家理論,隻是心裏暗道歡喜,覺得秀才爺的本事雖然比這六嬸差些,但多少還是摸得清門道的。
六嬸來回走了幾圈後,突然站定了腳,原本一直凝視正前方的眼睛也忽得一下轉向了憨子的方向。也就是在此刻,香案上麵原本就要燃盡的香火,居然再次的冒出火苗來,直把插在香灰外麵的香燃的通紅。
還沒等我們幾個人吃驚,卻見六嬸突然大喝了一聲,整個身子也隨著她的聲音朝向了憨子。但是這個動作剛剛完成了沒有多久,卻見香爐兩旁的蠟燭突然“噗”的一聲,滅了。
我嚇得媽呀一聲抱住了我爺的腰。這老頭子顯然也嚇了一跳,不過好歹是大人,鎮靜下來後連忙用手摸著我的腦袋安撫。
秀才爺隻道:“莫慌。莫慌。”不過瞧他的神態,想必那話也安慰了自己。
由於之前關閉了屋門和窗戶,此時雖然是白天,但加上蠟燭的突然滅掉,反而屋內昏暗模糊,不費點眼神兒還真瞧不真切。
背對著我們的六嬸不知道是瞧見了什麼可怖的東西,突然整個人往後跳了一步,不過那步子還算紮實,並沒有慌亂的跡象。
與此同時,六嬸突然從襖袖裏麵摸出了一把黃乎乎的東西。秀才爺位置更好,瞧得清楚,他小聲說那是小米,道家常常把這小米當作扶正祛邪的法器。
六嬸嘴裏喃喃不止,似乎又在唱起了什麼戲文,不過聲音實在細小,加之頻率飛快,根本聽不明白。
我也學著秀才爺偷眼側頭察看,發現六嬸右手緊緊攥著小米,可能由於太大的力氣,居然發出了“咯吱咯吱”的聲音。在我還不明白為何她如此動作的時候,卻見她突然後撤一步,掄起右臂朝著憨子的方向,將手中的小米撒了過去。
這一下可不得了。那撒出去的哪裏還是小米,完全是炮仗啊。但見那些黃色的小顆粒在憨子的身子前後居然劈裏啪啦的一陣狂響,更讓人驚恐的是,伴著那聲音的出現,一大片的淡淡的青煙從那些小米落地的地方升騰了起來。
這場景看得在場的人都傻了眼,大氣兒也不敢出了半口。隻顧著眼前的景象,生怕再有什麼變故。
可要命的是,事情往往不隨人心願。就在這個當口,那原本躺在床上毫無反應的憨子,突然開始不住的扭動著身子,小腿也在使勁兒的蹬著被褥。一副焦躁不安的神態。
我與我爺還有秀才爺都嚇得往後退了一步。可憨子爹娘畢竟是至親,更不能害怕。特別是憨子娘瞧自己兒子這般模樣,心急火燎的想上前看看咋回事兒,卻被憨子爹一把拉住。
“別過去,你不想要兒子了?六嬸做法事不可打擾,打斷了法事,到時候你哭都來不及。”秀才爺借著憨子爹的拉拽,小聲的囑咐憨子娘,神情裏一片嚴肅。
憨子娘瞧瞧憨子,又瞧瞧秀才爺,最後又看了看自己的男人,無奈的流著眼淚站在了一旁。
六嬸似乎根本沒有察覺我們這邊的慌亂,她雙手在胸前不住的比劃著,似乎在擺弄著什麼手勢,嘴裏又開始發出一連串咒語的般的聲音,伴著最後一聲的“急急如律令”,六嬸突然雙手大開,以右手的大小拇指和食指挺立的手勢,對著憨子伸出。
隻聽得咣當一聲,屋子的窗戶突然打開了。我驚得一撥弄腦袋,不知道是我錯覺,還是真的有什麼東西,隻覺得屋內的氣息似乎比剛才較為舒緩一些。
不過這下可把圍在屋子外麵看熱鬧的人嚇得不輕,媽呀呀的一片叫嚷,待人們從打開的窗戶中看清屋裏的情形後,頓時相當識趣的閉住了嘴巴。因為大家夥都瞧的明白,屋內似乎沒有人有打開窗戶的動作,就連距離最近的憨子也依舊隻是躺在床上彈騰著腿。那也就意味著,窗戶是自己打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