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靜了近百年的千江城再起波瀾,九州海試煉那日,藍行雲心疼愛女,更是受了續弦鼓吹,一時衝動,才將作為城池護城陣眼的青冥珠交予了藍夢璃,可隨後不久,便後悔了。
且不說那東西乃是嶽傾城的嫁妝,一個死了的女人,即便曾經為自己帶來過不少好處,但是這麼些年一直被她壓得喘不過氣來,藍行雲對她那一點點戀慕也早已消磨殆盡。更何況藍淵那一雙肖似其母的明眸,每次見到的時候都讓他有種陰魂不散的感覺,又哪裏會對這個本就可能威脅自己地位的兒子產生什麼好感。
而藍夢璃則是例外,她別的不行,討好藍行雲卻是十分拿手,這也得多虧了她那位後來進門的母親,小人心思總是多擾,那女人不時溫柔小意,倍加奉承,才更叫身為男子的藍行雲歡喜異常。
隻是對絕大多數男人來說,江山總是要比女人重要的多,這世上美人千千萬,但是丟了江山,就別想再有美人。
所以藍夢璃在靈鏡秘境裏失了蹤跡的消息一傳來,便叫他心中倍感焦急,加之附在青冥珠上的神識憑空消失,半點蹤跡也尋不到,才更是叫他惱火,是以對著以往的嬌花嫰蕊也提不起半點憐香惜玉的心思,隻怒極甩袖,帶著一眾護衛匆匆趕往九州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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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實說,千江城與清玄宗雖然算不上勢均力敵,但是除了清河道君,其他的藍行雲真的沒什麼好懼怕的,青冥珠原本就在他手裏,他又是藍家當家,雖說上麵還有其他的元嬰修士,但是高階修士一般的事情也不會過問,隻是這一次馬失前蹄,丟了青冥珠,才讓藍行雲從心底裏湧上一種莫名的情緒。
等藍行雲一行趕到九州海的時候,坐鎮九州海的隻剩下清玄宗的幾個金丹真人,鳳家也來了一位主事,那位鳳家家主並沒有露麵,藍行雲麵上一片平靜,隻眼底凝聚著風暴,藍靖明等人早已去了雲夢城參加九州盛會,另有要事商議,藍行雲平日裏與他那一支的族人不大對付,藍行雲也不是傻子,自然清楚他們根本看不上藍夢璃,不過他也有自己的想法。
清玄宗的金丹修士早在九州海入口等候,見眾人乘靈船而來,隨即上前,藍行雲麵上不顯,依舊溫和的與他見禮:“真人辛苦了。”
金丹修士隨即引著眾人去了清玄宗設在九州海的行宮,眾人休息不過片刻,藍行雲心中焦急,開口道:“這個時候,我也就長話短說,我這一次來正是為了我那女兒,據說她是在秘境裏失了蹤跡,不知那九州海秘境可否再開啟?”
金丹修士麵上十分為難,這時候外麵進來一人:“靈境秘境乃是上古秘境,便是齊聚你千江城之力,時機不到,也是癡心妄想,更何況你那女兒怕是早成了一抔黃土。”
藍行雲聞言怒極,抬頭看去,卻發現那人一雙鷹眸滿是陰戾,心中一震,這人正是清河道君。
他進來的時候半點氣息也無,倒是讓藍行雲下意識的忽略去了,見清河道君現身,藍行雲也隻得心中不悅的起身見禮,羅清河倒也不在意這些虛禮,隻麵上似笑非笑:“你要找的東西恐怕也不是你那寶貝女兒吧,正好這功夫那些小家夥也都在雲夢城,藍城主不妨走一趟,也許會有收獲也說不定。”
藍行雲聞言瞬間一震,隻得不甘的望著九州海的方向看了一眼,隨即向羅清河告辭,便朝著雲夢城方向而去。
羅清河嘴角滲出一絲笑意,略一抬手,身後的金丹修士趕忙上前:“道君。”
“人找到了嗎?”
“回道君的話,人已經出了千江城,不過……”
羅清河隨意坐在首位上略一抬眼:“不過什麼?”
“我們派出去的人似乎看見她與薑欣妍在一塊兒。”
金丹修士說完小心的看了他一眼,不敢再說話。
羅清河輕哼一聲,隨意敲了敲桌麵:“她做下的事情真以為本座不清楚,結成金丹還不安分,那就別怪本座不留情麵了。”
他隨即招手,那金丹修士趕忙上前:“你帶著一隊人去,先把方倩儀抓回來,不能讓她出現在雲夢城,更不能與方家人碰麵,左右她現在誰也不信,再加上道心不穩,她說出的話可信度也不高。至於薑欣妍,暫時留著,本座倒要看看,她還能翻出什麼花樣不成?!”
“是。”金丹修士趕忙領命退下。
羅清河這才從袖中取出攝魂鼎,整個小鼎看起來不過巴掌大小,通體深紅,一股血氣撲麵而來,羅清河眼中瞬間閃過一絲血紅,不由得意一笑。
再回頭說雲夢城之事,原本瓊華派取了元牝珠該是好事,誰成想好端端的萬夢池白玉柱突然幻化出一隻古怪異獸,它口吐紫色粉末,一時間四周幾乎都籠罩在一片朦朧之中。
眾修見了這般場景已然覺得不對,良玉閉緊五感,拉著顧英寧迅速後退,然而周圍修士太多,變故太快,隻聽見一聲震耳欲聾的嘶吼聲,原本安坐在樓台上的元嬰修士迅速出手,漫天靈光。
良玉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著那巨大的白玉石柱上的異獸在上下無數燈珠閃爍中漸漸由虛化實,那異獸通體深紫,雙目漆黑晶亮,像是夜空中神秘閃爍的天星。
球球有些害怕,溝通著良玉的神識要她小心,那食夢獸似是突然被喚醒,一臉震怒。微微抬爪便破開了結界,下麵的修士慌不擇路,有些更是直接被那異獸吞進嘴中。
良玉死死抓著顧英寧,帶著她艱難的後退,小丫頭似是被這樣的變故嚇著了,臉色煞白,但還是乖乖的隨著良玉往後走,無數修士在她麵前隕命,顧英寧哪裏見過這樣的場景,心下巨震。
重雲道君已然祭出金色天鍾,對著身後的修士臉色難看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麵含怒色,顯然清玄宗接二連三的出問題讓他有些忍無可忍,這些到場的修士不說是宗門的高手,卻也絕對是今後的好苗子,那池中異獸一看便不是好的,他怎麼也沒想到清玄宗會犯這樣的錯誤。
方素沅嚴肅辯證道:“還請重雲道君稍安勿躁,先解決眼下。清玄宗定會給眾位一個滿意的答複。”
說著方素沅一揮衣袖,在萬夢池周圍布下天羅大陣,淡金色的牆壁拔地而起,將食夢獸牢牢困在中央,良玉見此迅速帶著顧英寧後撤,她要去找顧英昭和藍淵,儀式開始的時候他們就在外圍,主要還是覺得近處人多,萬夢池周圍被下了禁製,元嬰以下的修士根本無法施法。
好不容易帶著顧英寧找到了兩人,那邊早有清玄宗的高階護衛開始疏散人群。
顧英昭似是有些後怕,檢查了一下顧英寧,見她完好無損,認真的對著良玉道:“多謝。”
藍淵皺眉看向不遠處,轉頭道:“先回住處,那裏有高階陣法。”
顧英昭點頭,將顧英寧緊緊護在懷裏,不遠處一陣陣元嬰修士的威壓撲麵而來,低階修士實在受不了這樣的威壓,有些甚至呼吸急促,臉色發紫,突然間四周靈氣激蕩一空,良玉瞪大眼睛,死死地盯著眼前的一幕,那淡金色的天羅大陣瞬間化為光點消散在空中。
在場眾人皆是一驚,隻見一黑袍男子從天而降,他一身漆黑,臉上更是蒙著麵紗,看不清模樣,突然間男子掌心打出一道紫光,攝入食夢獸眉心,妖獸龐大的身軀先是一頓,隨後雙目赤紅的仰天狂嘯,緊接著四腳著地朝著人群過來。
眾人剛剛放鬆下來的身心瞬間繃緊,良玉也是咬牙,雲夢城地下禁製不少,即便是用遁地術怕也難成功,更何況上麵也是禁止飛行的區域。
方素沅見此變故,驚訝萬分,高台上的其餘道君也顧不得許多,紛紛出手,那異獸被強大的靈光吸引了注意力,轉頭奔向幾個元嬰修士。眾元嬰艱難的壓製著食夢獸,間或與那黑袍男子對抗。
眼見著就要支撐不住,半空中突然水幕虛晃,現出一位中年修士,他眉宇間戾氣頗重,一手揮出紅光便擊中了男子,對麵黑袍修士顧不得控製食夢獸,卻是與他纏鬥起來,一時間靈氣暴亂,所過之處幾乎是一片廢墟,低階修士哪敢多看,隻顧著逃命,四周更是一片糟亂,什麼也聽不清。
隻是這周圍修士太多,雲夢城內對低階修士多有限製,他們的法術沒那麼容易施展,故而喪命的還是不少。
那中年修士正是羅清河,他一手揮退了黑袍男子,轉頭對方素沅等人道:“不必留情,直接殺了它!”
這黑袍男子雖是修為不比自己,但竟能在他手下逃生,一時間自己竟也不能奈何他,若是說不去豈不是叫人笑掉大牙?他自然不在乎那些低階修士的性命,隻是到底要搏些名聲,不能真叫那些背後算計的人得手。
這邊,羅清河為方素沅等人爭取了時間,眾人齊力布下困靈陣這才堪堪困住了這隻凶獸。
無數漂浮在半空中的紫色粉末閃爍著星星點點的光芒,似乎要將整個黑色天空照亮,那懸掛高空的一輪彎月早已被烏雲遮蓋。
藍淵這時察覺不對,趕忙道:“快屏住呼吸!”
周圍人沒等反應過來,那淡紫色的粉末已經鑽進了身體,良玉瞬間覺得眼前一片迷霧,不多時天旋地轉。
過了許久,她隻覺得胸口一陣刺痛,緩緩睜開眼睛,入目卻是漫天的猩紅,一輪圓滿的紅月掛在半空中,充斥著刺鼻腐爛味道的空間裏盡是無數修士的屍體。
這裏是?良玉不可置信的看著眼前的一切,那些幾近腐爛的修士的屍體盡數是在丹田處被整個洞穿,死相可怖,良玉試著用手觸碰他們的身體,下一瞬竟然穿過了那些修士的身體!
這裏到底是什麼地方?
良玉猛然想起她似乎吸入了一些紫色粉末。
這時候倒地的那些人突然間蠕動開來,掙紮著站起身,揮動著手裏的長劍斬殺麵前的對手,大地呈現出深紅色,無數的修士赤紅著雙目,青麵獠牙,眼裏滿是殺氣,她隻看了一眼,已然心血沸騰,靈台不穩。下意識的閉緊神識,默念清心咒。
然而無數的怨念湧上心頭,攪得她體內靈氣不穩,麵前仿佛是一場人間慘劇,那些人滿身傷痕,甚至早已四肢不全,一地的屍骨死相猙獰,似有天大的不甘。
縱然她關閉了神識,那股莫名的情緒也早已渲染了整個空間,甚至還在感染著她,就在她幾乎陷入秘境之時,一個聲音從天而降。
“梁玉!”
藍淵沉穩中帶著一絲焦急的聲音自耳邊響起,良玉下意識的抬頭看去,一束白色光芒破開虛空,直照在她身上,原本冰冷的身體霎時被溫暖,她沉浸在一片暖意之中,再度陷入黑暗。
醒來的時候周圍的場景已然變了,這裏似乎是她的房間,外麵一片漆黑,藍淵正坐在床邊,良玉頓了一下,掙紮著坐起來:“師兄……”
藍淵扶著她坐起來,良玉試著開口,發現嗓音有些沙啞:“我這是怎麼了?”
藍淵倒了一杯靈茶給她,見良玉喝了一大半才開口道:“你受了幻境蠱惑,險些迷失道心,滋生心魔。”
良玉皺眉,她自認對於殺伐之事並無太多畏懼,如何會這樣,藍淵注意到她的神情,開口道:“剛才是師父來過了,萬夢池的那頭異獸身懷上古血脈,我等修為與它差距太大,這才不小心著了它的道。”
藍淵顧忌她剛醒過來,身子還有些虛弱,另有一些事情省略未說,那隻食夢獸雖說最後被殺,但是在場的元嬰修士多少都受了些傷,那現身在半空中的黑衣修士雖不敵羅清河,卻也成功逃走,顧忌著雲夢城內眾目睽睽,他自然不好動用仙器,又怕殺招波及低階修士。他自然不會在意這個,但這個時候畢竟不能與整個九州界為敵。
那隻食夢獸虧得隻是借著萬夢池的靈泉水托生,實體不是十分強悍,被方素沅的降魔劍直接斬於劍下,這倒也不稀奇,方素沅的降魔劍品級似乎比一般的道器還要厲害,但絕對不是仙器就是了,至於是不是先天靈寶沒人清楚。
倒是在萬夢池周圍捉住了一個被操縱的真人傀儡,那東西身上中了降魂術,十分霸道,剛要搜魂的時候,那傀儡便已然神魂俱滅。
清玄宗因此被耍了,吃了這樣的大虧,清玄宗哪裏肯善罷甘休,不過良玉奇怪的是萬夢池怎麼會有被鎮壓的食夢獸魂魄,更奇怪的是那搗亂的人怎麼會知道用引魂大陣就能驅動食夢獸?
當時在場的低階修士,不少都陷入了食夢獸的墮夢術,道心不堅根基盡毀的修士足有三成,比在靈境秘境裏隕落的修士還多,良玉這樣還算是好的,藍淵及時給她吃了固魂草,將她的元神封在體內,隔絕神識,這才幸免於難,良玉事後卻覺得奇怪,她當時看見的場景事後想起來也覺得那般真實,不像是夢境。
隻是空間裏看見的修士究竟是誰她已然記不清楚了,隻有那一襲淡青色浸滿鮮血的道袍,那是……
清玄宗?!
良玉猛地瞪大眼睛,幾欲驚呼出口。藍淵見此微微皺眉:“怎麼了?”
良玉心跳急速,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師父現在何處?”
藍淵見她露出一絲焦急,答道:“剛才與素沅道君一同處理事宜,想來現在應該在玲瓏閣。”
那是雲夢城內城較為安全的地方,重雲道君是元嬰修士,修為那樣高,怎麼也不該有事,良玉猶豫了一下,看向藍淵:“師父可說什麼時候啟程?”
雲夢城內有薑欣妍的身影,再加上接二連三的出事,良玉總覺得事情開始出乎意料,似乎早已偏離了它原本的發展方向。
藍淵伸手輕輕握住她的右手:“不必擔憂,很快就會沒事。”
良玉愣了一下,恢複了平靜,的確,她隻是一個普通的築基修士,能活到今天,保住性命更是萬幸,隻是重雲道君到底於她有知遇之恩,藍淵也是難得真心維護她的人,她心下暗暗有了決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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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素沅這一次沒有手下留情,萬夢池周圍守衛的一應修士都被他盤查了一邊,最後隻得出似乎有一個結丹期的女修有些古怪。
下麵的弟子形容的不是十分清晰,他也不屑於搜魂術,這事便又成了無頭案,所幸元牝珠無礙,穆承影身上也有法寶,倒是當時在場的清玄宗金丹修士受了重傷。
瓊華派這邊算是有驚無險,首座長老穆長英神識在穆承影身上仔細掃過,確認他完好無損,這才鬆了一口氣。
“有了這元牝珠,煉製定海珠已然不是問題,到時候龍宮開啟,我瓊華派必能拔得頭籌。”
穆長英眼中帶笑,十分滿意穆承影的行為。卻也有些奇怪:“本座瞧著萬夢池一片平靜,懸空的守護陣法怎麼突然變成召喚陣法了?”
穆承影眼裏閃過暗色,卻是因為恭敬的低著頭,沒有被上麵的穆長英看出來:“弟子當時就在跟前,隻覺得眼前金光耀眼,事發突然,素沅道君出手又太快,弟子隻能顧著神珠,旁的並未在意。”
穆長英聞言甚是欣慰:“這事你的確功不可沒,若是元牝珠被那食夢獸一口吞了,想必清玄宗定會用借口搪塞,再者,他們清玄宗就是再神通廣大也定是沒有替補的神珠給我們的。”
穆長英心下冷笑,有了元牝珠,加上他們瓊華派獨有的萬年鮫人珠,煉成定海珠指日可待。到那時候清玄宗九州第一的稱號必定是他們瓊華派的。
穆承影餘光看見穆長英眸中精光乍現,心下冷笑。
旁人皆以為他能在九州盛會上勝了那一眾修士皆是因為如意寶扇,豈料他扇下更有殺招,穆承影資質平平,在瓊華派這樣重女輕男的門派隱忍多年,終於得了首座長老的信任,為的自然也是機緣,若能借著瓊華派這塊墊腳石一步登天才是報了他多年屈辱仇怨。
師徒二人一時各懷鬼胎。
穆長英雖有心利用,卻是真正將穆承影作為弟子用心培養,況且當年穆家之事多還是清玄宗清河道君所致,穆承影卻因此懷恨在心,百年後龍宮之行更是攪動九州天翻地覆,再度種下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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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玉小心養了幾日傷,便聯係上了左宇,他雖是個愛湊熱鬧的,但天生能趨利避害,倒也順利的逃過一劫,二人見麵之後寥寥幾句,都是心中無比慶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