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後蔣百裏道路一轉,竟有點兒偃武修文之意。1918年至1919年,他隨梁啟超赴歐洲考察,歸國後主持“讀書俱樂部”、“共學社”等團體。1920年,他當選浙江省議會議員,參與浙江、湖南省憲起草工作,支持“聯省自治”。又主編《改造》雜誌,其影響力僅次於陳獨秀主編的《新青年》。期間,蔣百裏寫了不少關於聯省自治與社會主義的文章。毛潤之當時也致力倡導“湖南省自治”,也許正受其影響。其實古硯軍覺得,18年後毛的“論持久戰”抗日理論,其中也深深的刻有蔣百裏的烙印。
1921年,蔣百裏將歐洲考察的成果寫成一本《歐洲文藝複興史》,梁啟超為之作序,下筆不能自休,竟寫了5萬多字,跟原書的字數都差不多了,梁氏隻好另作短序。後來梁將這篇長序改寫、充實,取名《清代學術概論》,反過來又請蔣百裏作序。可算民國學術界一大佳話。
1923年,蔣百裏心血來潮,又與胡適一起創辦了新月社,並同徐誌摩結為至交。幾年後百裏被蔣介石關進監獄,感情充沛、容易激動的誌摩還背起鋪蓋,喊著要進去陪他坐牢。
如果順著這個方向發展,中國也許會多一個文人、學者、政論家,但少一個傑出的軍事學家。很顯然,蔣百裏並不願意按照這個劇本發展下去,如果那樣,他就不是奇人蔣百裏了。在日本軍校與德國軍隊裏得到的尚武之血,終身都在其身中流淌。古硯軍總覺得,有兩個蔣百裏,一個文人的蔣百裏,愛結社、寫文章、交名流;一個軍人的蔣百裏,終身夢想是親手擊敗整個日本軍隊。到最後,軍人蔣百裏戰勝了文人蔣百裏,雖然,他依靠的隻是紙上談兵。
1925年,蔣百裏再度出山,任吳佩孚的總參謀長,因吳不“討奉”而辭職,去上海投孫傳芳。1929年,他支持原湘軍將領唐生智起兵倒蔣,第二年入獄。稍後,兩個姓蔣的同宗達成和解。1933年,他奉蔣介石之命再赴日本,擬就國防計劃,以備不可避免的中日之戰。1935年,他被聘為軍事委員會高級顧問,1936年赴歐美考察軍事,歸後提出建設空軍的建議。
中國最早關於空軍構建的思想,卻是來自陸軍出身的百裏。
1937年初,蔣百裏最重要軍事論著集《國防論》出版,轟動一時,扉頁題詞是:“萬語千言,隻是告訴大家一句話,中國是有辦法的!”
遺憾的是,蔣百裏無法看到自己的理論變成現實。1938年10月,他出任陸軍大學代理校長,同年11月,在遷校途中,他病逝於廣西宜山,國民黨政府追贈他為陸軍上將。
蔣百裏終身沒有親自指揮過一次戰役,在30多年的職業生涯裏,他先後被趙爾巽、段祺瑞、袁世凱、黎元洪、吳佩孚、孫傳芳、唐生智、蔣介石等聘為參謀長或顧問,隻是充當高級幕僚,顛沛於諸侯。他的蓋棺定位,應該是軍事學家,而非軍事家。《大公報》主筆王芸生回憶他的文章,或者曹聚仁的《蔣百裏評傳》,都審慎地使用了“軍事學家”一詞。在“老虎總長”章士釗的挽詩裏,甚至說他“談兵稍帶儒酸氣,入世偏留狷介風”,或許黃任之的挽聯相對客氣一點:“天生兵學家,亦是天生文學家”。
這樣一個傳奇人物,竟然要來給自己授勳。古硯軍頓時覺得受寵若驚,再也沒有了輕視之心。不過想想幾個月之後,這個當世奇才就要抱憾離世,心中不免也有些唏噓。
這個人,自己必須要見一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