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捂住雙眼,喃喃低語。
“錯的是你母後,是她逼我離開你,還有我妹子,若這丫頭不曾通風報信——”
“她也可以不被殺死,若當年,你隻是沒有赴約,沒有因她通風報訊,把她騙到我們赴約的地方,讓她被母後的殺手誤殺致死,你我也不必分開這麼多年。”
“或是,你大膽把這事告訴我,我也定會替你一力扛著,把這債還清。”
連玉走上前,用力將她攙起,在她耳邊低道。
阿蘿渾身顫栗,怔怔看著他,“你……你都知道了?是太後告訴你的?”
“不是母後,她甚至不願承認那是派人動的手,但朕是在宮中長大的,到如今君臨天下,手上沾的血不會比一個將軍少,若隻有你母親被抓,你還是可以設法悄悄通知我,朕一定能設法救出你母親,除非還有玄機。”
“連玉,”阿蘿一聲啞叫,依偎進他懷裏,“願意和我一起承擔?”
“是,”連玉輕輕拍著她的肩,緩緩道:“可是,當年的我們都太年輕,你覺得我會遺棄你,我也覺得,江山的挑子太重,我們都不懂責任是什麼,直到我遇到她。”
“你別跟我說她!”阿蘿勃然大怒,猛地推開她,“她沒你說得那麼好,她做事不計後果,她給你惹了多少風波多少麻煩!”
“不錯,她許多時候,比你更糟糕許多,但是,我不會再放開她。不管她是生、還是死。”他在一頭,仍舊帶著溫和看著她,嘴裏吐出的卻是殘忍的話。
阿蘿緩緩站好,雙目血紅,定定盯著他,一字字道:“連玉,說這麼多做什麼,總是你是負了我,是你負了我。”
“我真該殺了你。”她說著突然奔出院外,當值禁軍那裏,抽出腰間佩劍,方折了回來。
“嗯,為了一個不再愛你的男子,你死了不值,”連玉看著她,又低頭看看自己腰間玄武的刀,“本給你預備了的東西,看來倒是用不著了。”
阿蘿突然道:“我要你後悔一生。”
她劈手便往脖子抹去,卻沒想他動作更快,身形一閃,便到了她麵前,握住她的手往自己胸膛一捅,笑道:“阿蘿,這是我償你的。”
“望能解你心頭之恨。”
阿蘿渾身的血液仿佛被這雪凍住,她瞳仁縮放,低頭看著二人之間的長劍,一頭在她手中,一頭在他體內,他白皙的長指牢牢握在她手上。
溫熱的液體順著她的指縫滲出,汩汩而下,雪地頓時一片血紅。
“主上……”
她傻了一般,卻被從前方突如其來的淒厲一聲震住,隨即被一股力道狠狠踢飛落地。
白虎攙扶著連玉,兩眼亦都是紅的,“顧惜蘿,你把我使開到禦膳房替你看羹湯,原來卻是要害主上,幸好我及時趕回來了,你這貝戔人,看我不殺了你!”
裏間動靜太大,被連玉留在院外的玄武和明炎初聞聲驚衝進來。隨之而來的還有大批禁軍,眾人見狀都是大驚,玄明二人急奔到連玉身邊。
白虎將連玉放到明炎初手上,拔劍朝前奔去,為首幾名禁軍也疾步待起。
“統統給朕住手!”
連玉沉聲喝道,他眼梢一動,玄武便仿佛意隨他心,縱身一躍,落到白虎麵前,麵無表情,卻是堪堪將阿蘿護住。
“玄武你瘋了嗎?”白虎大怒。
“這是主上的命令。”
阿蘿跌在地上,猶自不敢相信地看著前麵的男人,他正緩緩揮開明炎初的攙扶,拔掉胸前幾乎半數沒入的劍刃,慢慢走了過來,白虎在他烏亮逼人的目光中,不由自主一步步往後退去。
“你不能這般對待我家小.女且!”
他蹲下,似想把她扶起,有人卻從屋中斜地裏衝出——
玄武一驚,他因防著白虎倒行逆施,仗劍擋在她身邊,沒想到竟會出這意外!
“皇上當心!“明炎初幾乎是一聲暴吼,白虎愣住,電光火石間,梅兒那貝戔婢手持剪子,已插進連玉肚腹裏。
連玉也是見機極快,黑眸如電,一掌把人打飛出去。
饒是如此,那剪子還是紮進了肚中,他悶哼一聲,一口鮮血濺到阿蘿臉上。
阿蘿臉色蒼白地看看撞上院中闌幹的侍女,又看看半跌跪在自己麵前的男人,“你要死了是不是,你把梅兒也殺了是不是?”
她喃喃說著,忽又大叫起來,聲音顫尖,響遍整個宮殿。
那梅兒卻緩緩從地上起來,喘著氣道:“小.女且,我沒事,奴婢沒事。”
她嘴角噙血,但看樣子傷勢並不太重。
她方說得兩句,眸光忽而成恐,白虎和玄武舉劍躍來,向她當頭劈下!
“住手,誰都不許傷她主仆!”
虛弱卻帶著威儀的聲音從明炎初身旁傳來,二人一驚,咬牙生生停下這淩厲一擊。
“連玉……”阿蘿從絕望中清醒過來,哭著起來,向他跑去。他卻止住她,“朕對你的承諾,你記下。”
“不,”她厲聲喊道,卻驚覺無法動彈,肩膀被狠狠反扣住,她側身一看,撞上白虎滿懷仇恨的目光。
而那頭,梅兒也已被禁軍製住,她隻能眼睜睜看著他被玄武和明炎初扶了出去——
“你們立刻傳太醫到皇上寢殿!”
甫出宮殿,玄武便迅速拔出連玉腹間剪子,隻一下,這腰間血水已是崩流如注,他低咒一聲,飛快點了他身上幾處穴道,止住血流速度,又扯下自己腰帶,將傷勢厲害的地方緊緊縛住。明炎初幾乎是哭著吩咐禁軍。
“不,讓他們到側殿候著,不許到朕寢殿去!”幾名禁軍正施展輕功欲行,卻被連玉一聲打斷。
“主上,你瘋了嗎?”二人大驚,卻聽得他道:“小初子,去找件幹淨袍子給朕,朕先送她出宮,不能驚著……她。”
那邊,素珍始終沒有進屋,隻是站在殿外簷下等著,裏麵有她和他的太多回憶,她不願再碰。
借連欣偷進龍帷,差點沒被他一劍刺死;宮宴醉臥龍榻,醒來脖下多了半幅衣袖,腳踝多了一顆石頭;還有,那晚……
“李提刑,進去坐著等吧,否則主上回來心疼了,被責怪的可是奴才。”朱雀涎著臉,湊到她脖頸處,十足個登徒子。
“是啊,李懷素,你便進去坐著等吧,你不進去我和七哥也不好意思進——”連琴也在旁煽風點火。
素珍沒理他,對朱雀笑笑道:“朱雀使,我總覺得你瞧著眼熟。”
朱雀被嚇一跳,頓時蹦開老遠。
頭腦昏眩發熱,素珍傷勢在身,此時已有些支撐不住,她看了眼來路方向,“時候到了,我該走了。”
眼見她步下台階,連捷幾人相視一驚,卻又不敢強行留難,“入殮”前,連玉親自替她清洗、包紮,萬一讓她傷勢爆裂,連玉回來,誰都吃不完兜著走。
“六哥!”
忽而,院外一行走進,為首一人正是連玉,連琴撫掌大叫,眾人也暗鬆了口氣。
雪又開始紛紛揚揚的落下來,素珍微微皺眉。她不知他方才處理什麼急事去了,抑或實是逮空見了見阿蘿,但他倒還有閑暇去換衣服?
他朝她走來,走得極慢,身上換了襲紅袍,宛似雪中紅蓮,這種顏色,若換尋常男子來穿,難免顯詭,在他身上,卻顯得他臉色愈白,就似最華貴的玉,倒帶出一股子驚豔。
她卻無心欣賞,慢慢走過去,隻是很快彎下腰來,背部的疼痛,讓她倒抽了口氣。
他臉色一變,大步過來,將她抱住。
“我要走!”她幾乎是朝他發脾氣地吼道。
他頷首,“好,別動,我來背你。”
不知為何,玄武和明炎初臉色有些難看,素珍無暇管顧,也不想與自己慪氣,爽快地道了聲“好”。
他眼中竟隱隱透出絲笑意,慢慢蹲下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