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兆廷想起她往日種種大膽,如今竟變得卑微,心裏生了絲異樣,說不清是什麼感覺。
“你是夏小姐的這個新身份隻怕要告訴他了。隻是如此一來,他便知你是女子了。”李兆廷淡淡地看著她,如實以告。
“沒關係,”素珍不假思索,幾乎立刻道,“隻要他不為難你就行。若權非同要針對這個身份動手腳,我再想辦法。”
李兆廷不意她答得如此利索,知她掛念自己安危,心下微微一動,末了,還是下了逐客令,“也晚了,你回去吧。”
素珍咬著唇,“兆廷,我、我們再坐一會吧,喝完這壺酒再告別,可以嗎?我有傷在身不能喝酒,你慢慢喝,我看著你喝,好不好?以後,也沒什麼機會了。”
李兆廷眉目一擰,他為她做的已經夠多了,不想和她在感情上再有任何糾葛!
他雖容貌溫雅,骨子裏卻絕非拖泥帶水之人,淡淡道:“回去吧。”
他的語氣雖無不耐,但多年相處,素珍對他喜怒的感知比對自己的感知更熟悉,她一下讀懂了他的厭倦。
她拿起他方才為她斟的那杯女兒紅,一口喝盡,一滴不漏,方才緩緩放下杯子。
她總是如此任性!縱使此時自己處境再難,他還是設法護她,她呢……李兆廷霍然站了起來。
素珍自是明白他這是送客的意思,離開在即,何必再惹他厭?她幾乎也立刻站了起來,解釋道:“我、我不會再糾……”
“保重。”李兆廷卻打斷了她。
素珍微微苦笑,她隻是想說:她不會再糾纏他,是真的不會了,如果這是他想要的。她隻希望他真正開心。
“兆……李公子,請你也務必保重,請一定要保重!”她抿抿唇,笑了笑,擠出一句話,轉身之際,淚水終於忍不住,一瞬奪眶而出。
庭院幽幽,女兒紅的甘醇香氣在晚風中盈盈撲至鼻端,不知何人吹笛,遠處竟有笛聲隱隱傳來。她渾身一震,走得幾步,忍不住回了頭。
李兆廷立在石桌後,眉目如畫,目光卻已是極厲,冷冷盯著折返的她。
“你看,我以前隻送過你一根笛子,除此之外,也沒送你什麼禮物了。你有什麼想要的嗎?我別無他意,隻是想謝你。”素珍雖知他心思,但仍一字一字地問。
明明死死控製著不讓自己流淚,卻還是又濕了眼眶,她看到李兆廷的一身雪白衣衫在夜色中有絲模糊了。
“我想要顧雙城,你能將她送給我嗎?你,送得起嗎?”
李兆廷嘴角挑起一絲薄笑,他微微挑眉盯著她,這個向來風姿如仙的男子此時看上去竟邪魅冷冽。
“阿顧……”素珍輕聲重複著這兩個字,回身快步走出院子。
這場不是告別卻勝似告別的告別,便這樣被笛聲擊潰、被曾經辛苦付出的歲月打敗,所以,她一定要讓自己徹底心死。
她,早知答案。
她打開院門出去時,似乎沒有注意到門檻,腳下竟是一個趔趄,將將扶住門框,才走了出去,由候在遠處的相府管家送走。
他心下莫名一沉,隨之冷冷一笑。
他緩緩坐下,斟了杯酒,一口抿盡,目光如刀般鋒利。
過了盞茶工夫,有人從院外輕輕踱進來,微微笑道:“哦,敘完舊了?”
李兆廷眸中的鋒利早已隱退,看到來人穿著一襲青色便服,手中卻拿著一管竹笛,輕聲笑道:“師兄有如此閑情?”
來人正是這個府邸的主人——當朝權相。
這位權相除卻一身學識,琴棋書畫,也是樣樣皆精。
權非同一笑輕哂,“誰讓自家養了隻白眼狼,自己和朋友喝酒相聚,卻舍了當兄長的。”
李兆廷一掀衣擺,跪了下去。
權非同淡淡地哦了一聲,仍是笑吟吟的,“為何此時將李懷素相約至此,兆廷不打算向為兄解釋解釋這事嗎?行此大禮卻是為什麼?”
“正是要向兄長解釋此事。”
李兆廷苦笑,微垂的眼中卻迅速掠過一絲峻色。要讓這人相信他即將說的一切,並非易事。
這是個危險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