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那琴師低斥他的女兒:“不得無禮。”
連玉卻並無怪罪,微微打量了那女子一眼。那女子略略垂首,對她爹爹嗔了聲“是”,又輕聲道:“公子,奴家有些口渴,可否賜杯茶水?”
連玉頷首,讓素珍為二人沏茶。素珍心裏微微一悶,卻仍認真依言做了。
女子啖了口茶,仍是笑道:“奴家敢說一句,奴家是這世上最好的琴師。公子是否可以告訴我,為何我父女要為你演奏?
她吐氣如蘭,看著連玉,臉上幾分嬌羞嫣紅,卻持著幾分自持傲色。
驕傲的女子,素珍自進京以來看過不少,連欣、慕容缻、莫愁、阿顧、太後、白衣……但有些卻以才氣而自華,非真正驕奢。聽說連那裴奉機的未婚妻相國千金也是位滿腹經綸的才女,相國疼到心坎裏去。沒想到便連這隨意找來的琴伎也是不俗。不知大周將來會不會有不必偽裝性別的女官?
素珍暗暗想著,又見連琴微微變色,欲斥之。琴師開口便要教訓這女兒,卻教連玉止住。
這時,樓間又有聲音響起,卻是權非同與李兆廷去而折返,晁晃也隨之上了來。
很快,又是一行人進來,何賽、夏藝達、蕭越、司嵐風……還有蔡北堂、黃從嶽這些方才和魏成輝搖頭歎息的工、戶部中立老臣。
眾人看有外人在,不好泄了天子乃至各人身份,仿效權非同給連玉作了揖,並無行大禮。
送孝安太後離開後,眾人便聚在附近一家酒樓,權非同亦同在一起。後權非同得晁晃來人報,都過了來,隻怕連玉要見楚國什麼人,前來阻撓,一見卻是本國琴伎。
連玉獨自一桌,按禮數,諸人自不敢和天子同桌,中間是寬闊過道,眾人分坐數桌。這雅間極大,納下這數十人,也半點不顯狹窄。
晁晃嘴角一挑,道:“公子遊玩夠了,便請回家吧,主母擔心得很。”
他話語中竟是微帶了絲嘲諷。
權非同一笑。
李兆廷知意,朝連玉一禮,淡淡道:“我等有罪,隻是請公子務必如主母所言,以家業為重。”
餘人裏附和的有權黨,亦有自詡為國為民的中立派。
嚴韃和慕容景侯神色難看。嚴韃緊皺眉頭,一摸唇上髭,沉聲道:“公子聽完曲子便歸返,你等倒是急什麼?”
然而,一時聲音徹徹,倒將他聲音覆了。屋內氣氛不下一場壓逼,不動聲色,卻教人喘不過氣來。
矛頭雖非指向她,素珍此瞬亦是心頭慌乏。
連向來冷靜的連捷亦一手緊握,一手用力拉住牙關咬得微微作響的連琴。
連玉沒有說話,低頭咳嗽。他手背墊於唇下,咳得甚是激烈。
素珍覺得,那咳聲一半來自他的抑製,隻能借此途來宣泄了。
她不覺輕輕咬住下唇。
看了李兆廷一眼,卻見他眸中薄薄劃過如鋒深色。
觸到她的目光,李兆廷眼中給出一記警告。
素珍抿抿唇,微微別過頭。
白虎柳眉微扣,冷冷看了一眼對麵的人,俯身給連玉侍候茶水。
連玉慢慢止住咳嗽,看向眾臣,緩緩道了個“好”字,方看向那女子,回答她此前提問,“這世間最好的琴師不獨姑娘父女。”
“縱然有之,未必比我價廉,同是上等,公子寧願付更多錢財去聽別人的曲子?”女子乍見來人,也有些驚色,此時看著連玉,卻慢慢恢複笑語盈盈。
“別人看來愚笨,偏本公子出得起高價相就,何如?”
“那公子確實愚昧。”女子突然微微冷笑。
連玉眸光一深,卻道:“既都是最好,姑娘難道便沒想過,一山不能藏二虎?兩虎相爭,我今日既有緣得姑娘父女一曲妙韻,往後,其他琴曲再好,也總存了今日之情,不與他虎謀皮。”
那女子聞言,臉色一變,那傲氣漸漸斂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