豁豁顧不上埋怨徒弟,師徒倆收拾攤子,來到一家場院,場院裏有麥秸垛,他們常在麥秸垛下歇腳,這兒又避風又暖和。師徒倆鑽進麥秸窩裏,栽逑娃說出了自己的疑惑:“師傅,張魚兒家為什麼要挖兩個墓坑”?
師傅到底經多見廣,稍一思考,馬上就能想透:“徒弟,說不定哪一個姨太要倒黴,給那張魚兒做陪葬”。
栽逑娃吃驚地睜大了眼,心想那做陪葬的肯定是七姨太,想起七姨太那一雙讓人難忘的眼睛,栽逑娃再也睡不著覺。
那是一個荒蠻的年代,在這窮鄉僻壤,陪葬的陋習依然存在。窮苦人家死了人一般陪葬兩個陶俑。富戶人家死了兒子講究 “結鬼婚”,一般活人陪葬的極少,基本上就是買一個年紀相當的病死的少女。像張魚兒這樣用活人做陪葬也不常見,隻是偶爾有發生。栽逑娃坐起來,看滿天的群星,這裏離張魚兒家不遠,聽得見那哀樂和哭聲混成一片,看得見張魚兒庭院裏燈火通明。栽逑娃的心緊縮著,那七姨太這陣子是不是還蒙在鼓中?
師傅把頭埋進麥秸堆裏,裸露著骨瘦嶙峋的屁股。看那師傅也確實可憐,年紀這麼大了仍然風餐露宿,饑一頓飽一頓,為了那幾枚銅錢不辭辛苦。他不忍心再傷害師傅,拔了一把麥秸把師傅的屁股苫住。天亮時栽逑娃把師傅戳醒,告訴師傅:“咱們經常在瓦溝鎮擺攤,張魚兒家的人都認識咱們,我這樣溜走對於咱們以後在瓦溝鎮擺攤不利,所以今天我還想給那張魚兒去打墓”。
豁豁想了想也是這個理,於是對栽逑娃說:“你今天回來時給咱偷兩個蒸饃”。
老實說那栽逑娃去打墓不是為了幫忙,主要是擔心那七姨太的下場,想到那樣一個水靈靈的活人轉瞬間就變成一具僵屍,栽逑娃的心裏不寒而栗。他一邊挖墓一邊在想,怎樣能夠把那七姨太救出來?
在墓地挖墓的十幾個人全是瓦溝鎮的佃農,他們租種著張魚兒的土地,憑良心說他們都受過東家一點恩惠,對張魚兒還是有那麼一點留戀,但是大家議論最多的還是女人,張魚兒的七房姨太太讓大家嫉羨,每娶一房姨太太瓦溝鎮都要熱鬧一番,可是那張魚兒最終還是栽在女人身上,讓女人把他身上的精 血一直抽幹!大家談著談著就談到了七姨太,認為那七姨太是顆煞星,一進入張家的大門就給張魚兒帶來不幸,對於七姨太做陪葬大家心知肚明,但是沒有一個人替七姨太感到惋惜,反而認為那是七姨太罪有應得。
挖墓的人中午都不回家,由幫忙的人送飯到墓地,吃得還是大白蒸饃豬肉燴菜,稀罕的是主家竟然拿來兩瓶子燒酒,每人對著酒瓶子喝上一口。看樣子這墓還得挖幾天,幾輛牛車不知道從什麼地方運來了許多石頭。栽逑娃一看糟了,石頭箍成的墓道非常結實,埋進去活人根本無法救出,不知道為什麼那七姨太的眼睛老在栽逑娃的心裏頭晃動,栽逑娃吃完飯後假裝去屙屎,走出去老遠蹲下來,把這地勢看個究竟。
張魚兒家這片祖墳靠山麵溝,幾十塚墳堆連在一起,頗具規模,大的墳堆一般都埋著主人,小一點的墳堆說不定就埋著陪葬者,看樣子給主人箍墓天經地義,陪葬者不一定箍墓。說不定賞那七姨太一副棺材,順便埋進土裏頭……
晚上挖墓的人回到張魚兒的院子裏吃飯,已經不見了七姨太,其他六個姨太太跪在靈前為張魚兒守靈,看樣子七姨太已經被單獨關起來了,聽說陪葬者還得超度,還得沐浴……吃完飯栽逑娃往懷裏揣了幾個蒸饃,來到麥秸垛旁邊,看見師傅正在那裏等他。栽逑娃把蒸饃掏出來遞給師傅,看師傅吃得狼吞虎咽,唐突問道:“師傅,陪葬者是活埋還是打死以後才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