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少使之前說,還有另一條路,是什麼?”
他心緒紛亂,艱難地問唐濟:“若是遍尋不得剩下的兩塊秘寶,還有什麼辦法,能讓我和阿紙不再受製於前塵、受製於衛道長?”
“那個辦法……”唐濟緩緩道,“多半保不了你周全,但能保著慕容。”
“是什麼辦法?”
“讓我帶他回洛京。”
“……”
“涼王已有了衛道長,並不再需要慕容控屍;待到成王兵敗,多半也再用不到謝將軍你。但以我楓葉山莊在西南的勢力,若能再加上南疆夜璞少主的麵子,至少十年二十年裏,應該可以合力保護慕容周全。”
“謝將軍,你雖不記得前塵過往,卻還是將慕容留在了身邊,想必慕容對你的一番心意,便是不用唐某多說,謝將軍也感覺得到。”
“隻是,如今謝將軍自身難保,又如何還能護得了慕容?謝將軍若真的憐惜慕容,還是將他交於我照顧得好。慕容他……命途坎坷,心傷極重,何況已失你一次,定是無法承受你再在他麵前死上第二次的。”
***
“你去給唐少使送個暖爐,怎麼送了那麼久?”
粼粼燭火之下,慕容紙百無聊賴地翻著一本舊書。謝律推門進來帶進瑟瑟冷風,把一滴紅燭油刮落在了紙上。
“你又在這麼暗的地方看書,都說了對眼睛不好。”
“但我們這樣的……想瞎掉都難吧?”慕容紙毫不在意,在書頁上吹了幾下,隻等那蠟油快幹了再揭掉。
忽然卻從身後被那人抱住,外衣帶著絲絲庭院裏的寒意,人則比平日裏安靜。
“冷死了,你這衣服結了霜霧快脫了吧,”他低低抱怨了一句,又指了指床鋪上外麵一床錦被裏的凸起:“我給你暖了被子。”
屋裏三個湯婆子,都被他放在謝律那床被子裏,他剛才去了那麼久,如今早該暖了。
吹滅燭火,被謝律擠進床內側,聽著他的呼吸,瞪著滿室死寂的漆黑,慕容紙已然懶得去想自己究竟多麼沒有原則了——
起先,他每晚做完事就來自己房間,纏著要聽“過去”的事情。慕容紙礙於他精心照顧自己,也不好拒之門外,可幾次說著說著,還不到半夜呢,一回頭便看到這人早躺在一旁睡香了。
之後,幹脆那人就自覺抱著被子來了。幹脆那床被子就懶得拿回去了。
然後幹脆飲食起居都在這邊了。各種侍從包括謝律的貼身侍衛小羅還有府上各種小丫頭小侍女的,都紛紛一副“懂”的表情。
有鎮遠大將軍的“寵愛”加持,慕容紙在這裏過的這段日子,可謂平生最奢侈的飯來張口衣來伸手。
別說衣物的料子滑軟得不像話了,就說房間的布置極盡精巧還每日熏著香,三餐更是巧手妙廚所做難以形容的好吃,還有年紀輕輕的小侍女隨口說出的讓他聽著臉熱的笑話,都讓一向清心寡欲的他,終於充分理解了早先在書上看過的所謂“由儉入奢易”這句話。
還有謝律。再忙都會陪自己吃飯,整日圍在身邊轉的謝律。
之前明明想的是,反正抹卻了前塵,這次無論如何對他也不會有任何期待了。無所謂了,總歸這殘生,過一天算一天就是了。
如今慕容紙並不知道自己對那人究竟有沒有期待。
可他卻清楚得很——無論是每日早上醒來看到身邊人的睡臉,還是盥洗的時候小侍女笑吟吟奉上的熱水,特製的薑糖餅和以前沒吃過的特產果物,又或者隻是從雕花的窗框中漏下來的光點。每一天總是不知何時突然就會出現在身邊的一點點小小的讓人欣喜的東西,總會在心動的一瞬間讓他再次確認這樣的念頭,日子若是……能一直這麼下去就好了。
可是,每一次這麼想的時候,從來都不能如願。
這次不知道又會怎樣一步踏空。若說心裏不發虛,肯定是騙人的,但慕容紙最近已經學會了自我安慰——反正這輩子也從高處摔下來過那麼多次了,大不了摔死就是了,又能怎樣?
何況還是謝律……這種簡直是他命定的克星。在他身邊,始終不弄個血肉模糊,根本都不算事吧?
這麼想著,翻了個身,卻陡然對上謝律一雙眼睛,在黑暗中睜得大大的正盯著他。
“你做什麼?怪嚇人的!”
這人原來還沒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