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我已經死了,但誰讓衛道長他們終沒讓我入土為安,如今把我從棺材裏拽出來一次再塞回去,我怎麼能甘心?”
“倘若我隻是個無知無識的僵屍也就罷了,可如今這幅身子除了冷了些之外,其他都與常人無異,我雖不記得之前的事情,卻也想活,也想能隨意吃能喝,也想逍遙快活——又怎會甘心叫人隨意擺布、像枚棄子般用過就丟?”
慕容紙剛在想著此人果然是謝律,還是像以前一樣從不肯跟那可被稱之為“命運”的東西低頭服輸,卻忽然被那人轉臉,目光灼灼問道:“阿紙也一樣,肯定不可能就此甘心的,對吧?”
“……我?”
胸口微微發燙。慕容紙瞬間有些恍惚。
“嗯,你不是這輩子從來都沒自由自在過不是麼?不是根本就沒過過幾天好日子麼?又怎麼能甘心就這麼算了,對吧?”
……是啊,是啊。
我當然是不甘心的。
……
所以縱然什麼都沒有了,卻還是活到了今天。
慕容紙突然之間仿佛醍醐灌頂,雖然自己從來沒有想過為什麼——為什麼忍受著令人窒息的痛苦,為什麼即便把自己折磨到了人不人鬼不鬼的地步,卻還是一天天苟活在這世上。
自己也是,師父也是,為什麼不選擇一了百了,為什麼明明看不到希望卻偏要勉強,明知道多半永遠都不可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因為不甘心。
活了那麼久,寂寞與彷徨那麼長,幸福的日子掰著手指頭都能數過來,怎麼能甘心。
“所以,我覺得咱們得一起想個辦法,就算有朝一日拖不下去了,也不能從此便受衛道長所製,莫名其妙就又被變回了一堆白骨才好!阿紙你覺得呢?”
我覺得?若能那樣當然是好……看著謝律回過頭來滿眼明亮,慕容紙有些澀然。
“可是,我師父那人,性子詭譎難測,他想做什麼,單憑我們,怕是拿他……不可能有辦法的。”
“啊,那人是很怪,我也自認拿他沒辦法。但或許咱們……能找到別的辦法也說不一定?”
謝律將人拽進屋按在床上,取了絲帛去門外舀水。
“比方說,既然衛道長他如今都聽涼王的,甚至不惜把我從棺材裏弄出來也要替涼王征兵討逆,你我便不一定要討得衛道長歡心,隻要能讓涼王主子發一句話,不就成了?”
掀起袖子,絲帛敷上手臂,那刺痛激得慕容紙渾身發冷。
“就是這事,我一直覺得奇怪得很。”
“怪?”
“你是不知道我師父,他個那人……向來自視甚高,縱橫於世多年,從未經逢對手,按理是絕不會隨意聽人差遣的。莫說是涼王,就算是當朝天子,也怕是不能令得動他,如今卻怎會甘願屈居涼王之下,控屍替他辦事的?”
“或許……是衛道長他心係天下呢?”
謝律難得一臉的憨直:“也許他看咱們大夏這些年著實烏煙瘴氣、民不聊生,隻得親自出馬,挑出了個較為睿智英明的皇子來輔佐?想著多少能把大夏帶回正軌上來?”
慕容紙隻覺好笑:“我師父他……絕不是那種人,他才不會管別人死活。”
“那麼,就定是涼王手中,有他非常想要的東西了。”
“……”
見慕容紙麵露疑惑,謝律亦笑道:“不奇怪吧。人生在世,誰都會有想要的東西,便是衛道長那種看似世外高人的,大概也不能免俗。隻是他想要的,可能不是世人喜歡的功名利祿一類罷了。”
“師父他……確實有想要的東西。”可他想要的東西,誰又能給他呢?
涼王能給他?如何給他?
難不成涼王殿下願意大義凜然為了這天下蒼生,搭進自己錦衣玉食榮華富貴的一輩子,也變成一個不老不死不知道算人還是算鬼的東西,永遠陪在喜怒無常的衛散宜身邊麼?
可這邊謝律倒是不管,隻一臉信心滿滿:“這不就結了?涼王手裏有衛道長想要的東西,我們隻要手裏有涼王想要的東西,說不定就能讓涼王賣個麵子,叫衛道長從此放過我們來著。”
“恰好,我還真知道涼王殿下他究竟想要什麼。”
***
“秘寶殘片一共該是六片,如今隻缺青鳥、紅蟲兩片。都是玉質,大概每片都是巴掌大,該怎麼說呢?大小應該就和我們的那塊紅色蝴蝶玉差不多……”
“知道,我見過的。”慕容紙點頭,畢竟之前秘寶的一片黃龍玉,是經過他手上的。
卻見謝律兀自愣在一邊,皺了眉,神情古怪。
“怎麼了?”
“阿紙,你說……‘紅蟲’的話,蝴蝶它算不算是蟲?”
“……”
“阿紙,咱們這塊‘定情信物’是怎麼得來的?”
慕容紙一楞,想了想:“好像是你從楓葉山莊偷的。”
“楓……楓葉山莊?!呃,楓葉山莊不是唐少使家?你是說,咱們的這個定情信物,是我從唐少使那裏偷的?不是吧?這事唐少使他知道麼?我為什麼要偷他東西?這……下次我還哪還有臉見唐少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