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樹非常聽話地照做了。隻見他用雙手撐著課桌,咬著牙,費力地站起來,一旁的張軍伸手去扶他,就在這時,隻聽照相機快門“哢嚓”一響,這個很有意義的鏡頭就算留了下來。
然後他又提出要求,希望班裏有很多男女同學圍在林樹的周圍,他要拍一張全班同學在關心嗬護林樹的照片。
這時,奇怪的事情發生了,教室裏的同學紛紛“逃竄”,原本坐著的,不是跑出了教室就是也跑到了窗戶邊去看熱鬧,隻將自己的後背留給徐作家。
他去請校辦主任和老師幫忙組織一下,那些同學索性一個個逃離教室,不肯配合。
這是怎麼回事?
是不是想把榮譽都留給張軍同學,他們不想“沾光”?
“唉,也可能是自己‘以成人之心度少年之腹’,他們隻是不想參與其中而已。但總歸是有點奇怪啊!”“四隻眼”心裏這麼想著,就放棄了自己的這個采訪計劃。
看看在班級裏采訪不成,校辦主任就提議,還是讓張軍背著林樹去校長室談談吧。“教室裏太亂了,沒法采訪的。”他說。
“好好好。”
於是張軍背上林樹,一行人從教學樓的三樓下去,經過學校前庭,進入行政樓,再背上三樓,到蔣校長的辦公室裏坐定。
蔣校長哈哈笑著連連向徐作家道對不起,說他下午要去區教育局參加一個重要會議,馬上就要出發。又吩咐校辦主任去找3班的班主任劉秀芹老師,讓劉老師陪同徐作家采訪。
一會兒劉老師就來了,果然很年輕,像是初中生的大姐姐。聽徐作家介紹自己,便很有禮貌地說:“啊,久聞大名,經常讀到你在報紙副刊上發表的散文,還記住了你的名字,徐之魯,對不對?今天對上號了,真是很高興很榮幸。”
“四隻眼”一聽連這裏都有自己的讀者,像是遇到了知音,馬上忘了剛才的不快,連說:“見笑見笑,我出了多少本書人家不知道,發表幾篇小文章卻是人人都知道,還是媒體的力量大啊。”
然後就想打開筆記本采訪。
誰料這兩位學生都不善言辭。看見徐作家拿著筆要記他們說的話,更是緊張得話都說不出來了。
於是就隻能一問一答。
比如問:“學校待你們好嗎?
張軍、林樹一起回答:“好。”
“怎麼個好法呢?”
“嗯,反正挺好的。”
“班裏同學待你們好嗎?”
“好。”
“怎麼好?”
“反正也挺好的。”
說得“四隻眼”也笑起來,他笑他們的這種回答,更笑這兩個孩子的純樸和可愛。笑完後合上采訪本說:“行行行,我也不問了,反正你們也光答一個‘好’字,我還是從報紙上去找資料得了。我再問一句:你們有什麼要求希望我在文章裏反映一下的?”這一說,那個十分老實的張軍倒是雙眼一亮,他抬起頭來,看一眼徐作家說:“老師,我們倒是真有一件事想請您幫忙的。”
“什麼事,你盡管說。”
“是這樣,我們鄉下有一個民工子弟學校,他們邀請我和林樹去給小朋友們講過故事的。他們沒有圖書館,有的同學連課本也沒有,課外書更加沒有了。你是作家,能幫忙為我們找點好看的文學書,送給他們當課外書讀嗎?”
“可以啊,這個創意很好,我回去就向文聯和作家協會建議,讓全市每位作家都為他們捐贈圖書,好不好?”
“太好了,太好了!”這兩個學生像是一下遇到知音,臉上終於綻開笑容,不再緊張了。
下麵的采訪就很順利了,談了一會兒之後,“四隻眼”感到寫一篇萬把字的報告文學已經很有把握了,便轉而采訪劉老師。
劉老師說我沒什麼好說的,班主任工作沒經驗,這三年能順利對付下來已算萬幸,誰知這回突然冒出個小張軍,我們三(3)班,不,還包括我們英才中學,一下子名揚天下,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哈哈。不過,我以前寫過一篇小文章,倒真是想要向您請教請教的。
“四隻眼”忙說:“啊,小劉老師真當是個實在人。請教不敢當,大作我一定拜讀,有用的地方說不定還可抄上一段。不過我這裏倒有一個問題,想請教劉老師。”
“不敢當,有事您盡管說。”
於是他說了剛才在教室裏遇到的尷尬。他感覺這種場麵的發生反映了班級同學對於榮譽的一種誤讀,同時他又想起了久存在自己思想深處的一個疑問,問道:全班四十餘位同學,男生占一半以上,為何三年來看著張軍一個人將林樹背來背去,而沒人去組織發動全班同學來共同參與這件好事,將它變為一個集體的行動,從而爭得集體的榮譽?
劉老師像是遇到知音,痛快地回答道:“是啊是啊,這件事,我,也包括很多老師,平時真沒有少思考過,但一忙,也就忘了,久而久之,也習慣了,好像生活原本就是這樣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