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風雲突變” 第三節
一輛鋥亮的黑色轎車停在英才中學辦公樓的大門前。
這輛車停得可真霸道，校內的道路本來就狹窄，讓它一停，別人就很難走路了。
蔣為校長騎輛又舊又破的電動車，“咕咕咕咕”一路叫著從外麵辦事回來。騎到辦公樓門口，見小車擋了他去車棚存車的道路，不禁勃然大怒，說：“啊！誰讓汽車開進學校大門的，還有沒有王法啦？”
校辦主任聞聲從樓內衝出來，一把接過蔣校長手中的電動車車把，壓低聲音通報：“快上樓，快上樓，王局來了，我讓他在接待室喝茶等您。”
蔣校長聽罷立即噤聲，將電動車交給主任後就疾步朝樓上趕去。
海北區教育局王局長這天春風滿麵，不像往常下基層檢查工作時那麼嚴肅。見蔣校長進門，馬上起立與之熱情握手——還不是應付差事式的禮儀性握手，而是在右手緊握的同時還伸出左手在蔣校長的肩膀上拍拍，說：“好你個老蔣，英才中學藏著這麼個重磅炸彈，平時悶聲不響的，半點風聲不漏，愣是將我這個小局長都瞞過去了，結果讓宣傳部摘了個大桃子。哈哈，你可真行，就等著來一個突然爆發，轟！在教育係統製造點轟動效應是不是？哈哈，真當是老奸巨猾，佩服啊佩服！”
瞪著一對金魚眼的蔣為校長顯然是被頂頭上司王局長這開場白震住了，他除了發出一連串的“哪裏哪裏”之外，都不知說什麼好了。憋了半天，才說了句：“唉，王局，這事兒，我也是將將（剛剛）才聽說——這不，前兩天我還跟宣傳部、文明辦的同誌發牢騷來著，怪他們搞突然襲擊，事先也不跟我們學校打聲招呼。再說了，我們學校如果真有什麼好事，還不都是您王局一手抓出來的——哈哈，您說是吧？”
聽蔣校長這麼一說，王局長也笑了起來，說：“嘿，今天本人高興，跟你老蔣開幾句玩笑，你別往心裏去。行了，閑話少說，言歸正傳。”說著朝蔣為招招手，意思是讓“老家夥”將屁股移過來點，離他近點坐著，以便溝通。
“老蔣啊，我今天到你這兒來，既是作為我們局領導班子成員下點搞調研——記住，我以後的基層聯係點就設在你這兒了，你這個老家夥不會不歡迎吧——同時呢，又是來布置工作的。你這樣，馬上把教導主任、政教主任、班主任等有關人員都請來，我現場辦公，在這兒開一個緊急會議，怎麼樣？”
蔣為自然是連聲喏喏：“好好好，局長能選敝校作為基層聯係點，本人真是受寵若驚。開會的事，我馬上讓辦公室通知。”
一會兒，“有關人員”魚貫而入。當最後一位，也就是年輕的劉秀芹老師氣喘籲籲地跑進會議室時，王局長破例起立相迎，並握住她的小手輕輕地搖著說：“啊，小劉老師，我們又見麵了。你是初三（３）班的班主任，教語文的，對吧？（是的。）了不起了不起！（與我無關，真的與我無關。）怎麼這麼說話呢，當然有關係的嘍，名師出高徒麼！（局長客氣了。）這樣子，我已與你們校長溝通過了，我以後的基層聯係點呢，就設在你這個班級了，你在工作上遇到什麼困難，有什麼問題可以直接找我，好不好？（不敢不敢。）行啦，我們就這麼說定啦。”
王局長這一番話，除了蔣校長聽了個半懂（因為他原先聽王局說的基層聯係點是落在他們學校，但也沒說是在３班，所以隻能說是半懂）之外，其餘與會人員聽得個個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於是就隻能莫名其妙地坐在那兒，大眼瞪小眼。好在緊接著蔣校長宣布會議開始，說咱們先座談一下，讓局領導進一步了解張軍同學及有關情況，然後再請局領導作指示。
題目出好了，局長與同來的局辦公室主任將工作筆記本打開了，筆也準備好了，就等著記錄張軍同學的感人事跡以及學校為樹這個典型所做的工作了（學校做的工作也就是教育局做的工作，這隻要在寫年終工作總結時稍作一點“技術處理”即可——這個道理現在的人們都懂的）。
然而，情況就像蔣校長開頭說過的那樣，他們對此也確實知之甚少。同學之間相互幫助，這種事情天天都有，作為學校老師，因為見得多了，大家也就習以為常，不怎麼當回事了。張軍同學背著他的同桌上學放學，大家天天看到，也就成了學校生活中一道普通的風景了，所以也並沒引起大家太多的注意。因為學生嘛，你背我，我背他，這種情形還是很多的，比如上體育課誰的腳扭傷了，那就得由體育老師或者體格健壯的同學背他上教室。又比如兩個同學打賭，輸了的一方挨罰，罰他背著勝利者上樓，等等。張軍天天背著林樹，有人還以為他們是兄弟、親戚、朋友——總之是有點什麼關係的，說到底，起碼也是同桌。哥哥背著弟弟或者什麼親戚上學讀書，這也是很正常的事……反正，任何事，見多了也就不怪了。誰知道外人一聽會感到如此新鮮呢？再經媒體一宣傳，更加不得了，馬上成典型了，反響漸漸大起來，甚至驚動教育局領導親臨學校來現場辦公了，這事情不引起重視也不行啊！所以教導主任在發言結束之後還特別總結了一句，說：“不過，非親非故的，這種好事一做就是三個年頭，也的確了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