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鄉 味 油菜花開的季節
朋友來信說：“油菜花開滿了整個田野，你不想來嗎？”於是我選一個風輕雲淡的日子，去了他工作的那個小鎮。
小鎮靠近海邊，海邊的田野上，一大片一大片都是油菜花。三月，北方依然冰雪紛飛，而江南的油菜花已經長得蓬勃茂盛。走入鄉村的任一個角落，都可聞到油菜花那驅之不去的濃香。
漫步於壟間小陌，四周是一望無垠的油菜，人在其中，如置身於漫漫的金色海洋之中。花朵如海底湧起的精靈，以大兵團的陣勢，拍翅登陸，有種海盜肆虐的氣象。在冬意尚未完全消退的鄉野，是它們的怒放，帶來了春天的消息。花香濡染了清明的酒氣，便在這微風中發酵，一種醺醺然之意令人心神俱醉。也唯有“怒放”，才可以形容出它們那蓬蓬勃勃的氣勢，因為它們是如此拚了命地在盛開。
春天好比攻無不克的成吉思汗鐵騎，兵鋒所到之處，大小城郭盡皆淪陷於花海。每一粒小小花苞，都像是花的心事滿滿。幾天後，花苞便吐露心聲，盡情綻放給天下看。三月裏，油菜花事繁榮如唐朝盛世。
小溪邊，石橋頭，或寺院旁，山腳下，或竹林深處，在鄉村郊外的任何地方，凡有土之處，都有油菜花與我們不期而遇。甚至在農家的屋頂上，也有幾株油菜花長得枝繁葉茂。不知種子來自哪裏，也不知雨水和土壤來自哪裏，而它就在光溜溜的瓦片縫裏生根發芽了。等被發現時，它的枝頭已悄無聲息地綴滿了花朵，生命力的堅韌看得令人動容。
油菜花是三月裏大自然的主人，即便是桃花的豔麗、杏花的嫵媚，都難與漫山遍野、占據著土壤角角落落的油菜花相匹敵。短短一個月，它們盡情怒放，用空氣裏無處不在的花香，宣告了一個季節的開始。
不過，也許是油菜花真的過於平常了，平常得除了農夫，沒有誰會去垂青於它。詩人們忙著為桃李賦詩填詞，而縱觀卷帙浩繁的詠花詩詞，竟無一首是為油菜花而作。它隻是默默地守著鄉村，裝扮著春日的農田。它雖然遠離著繁華，但它並沒有遠離春天，它以那獨有的、大麵積的、汪洋恣肆的風格，詮釋著鄉村裏春天的含義。
對著如潮水般湧動的油菜花，我們相對無言。因為這是一個隻屬於油菜花的季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