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出 龍
“寒冬臘月防火神，救火全靠咯咯龍。”
早先人口房屋集中的鄉鎮、村莊，大多設有民間消防組織“救火會”，由地方上熱心於公益事業的人士發起、組織，會員都是自願加入的，多是體魄強壯且古道熱腸的青壯年。“出龍”救火，純屬義務勞動，並無像現在有獎金、補貼可言，但會員都以此為榮，且頗受人尊重。救火會雖以保一方土地為主，但別處有難，照樣“出龍”相救，一旦發生“不管他人瓦上火”的事，那救火會所屬地方的人就會在外鄉抬不起頭來。
“出龍”的稱呼，大概取的是傳說中的那種義龍呼風喚雨、消災滅禍的氣勢。可不是，那一節節十幾米長、兩頭有銅箍、可接起來的帆布水龍管，在火場中騰挪呼嘯，噴水吐珠，真的活像一條真龍呢！
想起自己少年時參與過的一次“出龍”，至今還讓我激動不已。
那年，我去鄉下外婆家過年，天出奇的冷，夜裏我縮在被窩裏，正抱著小舅舅的熱腿，忽然傳來救火銅鑼。小舅舅是救火會的“頭龍”（把龍頭的角），一聽鑼聲立時就竄出門去，待我趕到，救火會隊伍已舉著火炬，抬著“龍”出發，我一邊敲打臉盆，一邊跟在後頭（後麵）小跑。
跑了幾裏路後，一路上陸續碰到幾支龍，彙合在一起，凡所過之村莊，不時有挑著便桶擔、提著桶、拿著盆的村民前來加入。火把熊熊，腳步咚咚，鑼聲陣陣，轟轟烈烈的陣勢，就和以後看到的油畫《延安的火炬》一樣雄壯。
快近火場，見燃著的樓屋濃煙滾滾，燒成紅炭的梁、檁，轟隆隆往下滾落，陣陣火老鴉（火屑）迎頭夾麵撲來。驚心動魄中，忽聽到有人高呼：老龍叫了！果然覺得有“龍”嘯聲，呼呼作響，如狂飆、旋風。現在想起來，這種傳說中的龍叫聲，是救火的浩然之氣加上激動緊張所產生的感覺。擁上來的人把水嘩嘩倒進木桶，“咯咯龍”立時搖成風車一般，帆布水龍管扭動，鼓脹著湧向龍頭，但把龍的還是粗野地罵著把搖杆的勁道不足，激得搖“咯咯龍”的六條漢子甩掉衣服赤膊上陣。
小舅和幾條漢子把著幾個“龍”頭東奔西突，我見小舅背上衣服起火，趕緊上去潑水，他卻吼叫著讓我滾開！水龍的後衝力幾次使人高馬大的小舅踉蹌著倒退。幾條漢子舉著刀斧嗷嗷叫著，冒著落火，劈拉火牆。更多的人來回奔跑著運水，池塘的水很快在淺下去，我捧著臉盆不時往火中潑水，見一個老太太捧著水罐跌倒，爬起後仍捧著摔成半爿的破罐扭著小腳跑……
幾十支龍在火紅的夜空中縱橫交錯起白花花的水網，大火在隆隆的就像夏天的大雷雨下漸漸熄滅。天色微明，看救火的有成了黑紫青紅花臉的，有衣服燒成洞的，小舅和幾個把龍的頭發結成了冰淩，凍得牙齒咯咯響，還相互誇著出力更多的老“龍”頭和救火隊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