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琵琶聲聲千古情
唐憲宗元和年,白居易遭貶為江州刺史,又再貶為江州司馬,從此長安少了一位秉性耿直,敢於直諫力主改革弊端的京官,而“楓葉荻花秋瑟瑟”的潯陽江頭那位獨守空船的琵琶女卻有幸相逢了一位難得的知音。
歲月蹉跎,風塵垢麵,寵辱無常的人生際遇往往很容易使人消沉麻木。茫茫江水,悠悠冷月,一曲琵琶卻如空穀足音撥動了詩人的心弦。
一個是嫁與商人為婦的長安妓女,一位是失意的士大夫,社會地位大相徑庭。而琵琶女灑落孤舟的夢啼妝淚一旦與江州司馬青衫的清淚交融,一曲616字的《琵琶行》長歌,就在冷月秋江上迸濺起蕩氣回腸、驚心動魄的層層浪花,展現出一幅流韻千古的文化景觀。
這“同是天涯淪落人”的琵琶情,竟使得元代的馬致遠在雜劇《江州司馬青衫濕》中讓白居易和琵琶女相愛起來。鹽商劉一郎以金錢在競爭中一度得手,而最終以詩人和琵琶女的愛情勝利而團圓。故事雖說有點荒唐,但從中也可看出《琵琶行》對後世的影響與人心善惡所向。
幾年前,我在去廬山的水路上經過九江潯陽江頭;今年夏天我從洛陽龍門石窟下來,見清波激蕩的伊水對麵有座山峰,蒼翠欲滴。有人說那就是香山。我想起了白居易臨終“遺命不歸下邽,可葬於香山如滿師塔之側,家人從命而葬焉”(《舊唐書·白居易傳》)。
一輛響著脆鈴的馬車,歡歡地過來。上車後,駕車的皓首銀髯的老者,得知我是浙江來的,說:“香山居士生前在龍門身體力行開發了險惡的八節灘,聽說在你們杭州西湖也修了條長長的白堤,為老百姓辦實事的好官啊!”
從香山小徑曲折而上,傳來山花野草的陣陣沁人心脾的清香。白園顯然是由白居易的姓命名的,而讓我驚訝的是,白園的中心,即白居易墓所在的琵琶峰,我簡直懷疑那是天地造化為我們的詩人特意設置的靈魂安息處。
居高臨下觀琵琶峰,其形狀與琵琶相差無幾。圓形的,直徑20米左右,四周由青石砌成牆的白墓即如與絲弦共鳴的偌大琴箱,而向東南延伸的長長墓道,就像琵琶細長的曲頸。
我久久撫摸著墓前那塊清康熙四十八年由河南學政湯右曾所立,上刻“唐少傅白公墓”的石碑。墓頂芳草萋萋,一陣風來,四周垂枝飄揚,耳畔仿佛響起琴弦之聲。
白居易精通韻律,喜愛音樂,每到一處,必有記錄當地歌伎舞女之詩。一首《琵琶行》更是千古絕唱。墓地與琵琶的相似,絕不會是無意的巧合吧,大概是詩人雖長眠地下,但琵琶女的高超技藝仍駐心間,對她悲涼的身世仍魂牽夢繞,感慨萬千吧。
琵琶峰左邊的山腰,有雅致的回廊,壁上鑲嵌著文人墨客憑吊先賢的吟詠之作,右側青穀中,亭台樓閣,錯落有致,路轉峰回,泉水叮咚,在綠樹掩映中,“樂天堂”矗立在危岩之上。堂內有一白居易漢白玉雕像,一身平民裝飾,眉宇間透出一股英氣,栩栩如生,飄然欲仙。
裏麵有一姑娘正在專注於手中的《白樂天文集》,我輕聲央她為我和白公合影。在姑娘舉起相機的瞬間,我仿佛覺得與我一起和白公合影的,有幽禁一生的上陽白發宮女,有滿麵塵灰煙火色的賣炭翁,有“絲細繰多女手疼”的越溪寒女,有哀歎明年衣食將何如的杜陵叟,當然還有那位猶抱琵琶半遮臉的琵琶女……
從琵琶峰隱約傳來時斷時續的琵琶聲,這是否就是人民詩人千古不息的心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