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柳毅井
有一口井，讓我從少年心儀到如今。
自少年時母親攜著我，看過南京越劇團演出的《龍女牧羊》後，就向往著有一天也能在那棵樹上拍擊三下，而後從柳毅為“牧羊女”傳書報信的那口井一步步走到龍宮，看看那個神秘的世界。
長大之後，讀到唐人李朝威的《柳毅傳》，書上寫著那口井就在洞庭湖中的君山上。“柳毅傳書”隻是神話傳說，但直至如今，我始終不想去查證這故事的真實性，且讓這口“柳毅井”似真似幻地在心中長駐一份美麗和真情。
去年夏天，一個有風的日子，我乘船登上了有“白銀盤裏一青螺”美稱的君山。
翻過一道茶嶺，首先映入眼簾的是那座鴛鴦式結構的“柳毅傳書亭”，兩座造型別致的琉璃綠瓦亭子相互交錯，連成一體；飾有鼇魚的六個亭角相互翹首顧盼，使人聯想起心心相印、天長日久的愛情。柳毅與龍女並非是一見鍾情，當洞庭龍王知恩圖報要將龍女下嫁柳毅時，柳毅堅辭，直至經過一番曲折和思念，雙方確有感情，才結成連理。
“柳毅傳書”確令天下有情人感動仰慕，許多情侶爭先恐後擠在井旁，都想映著井壁“柳毅井”三個敦厚有力的隸書大字留影，笑容中懷著對愛情至真至美的憧憬。
老舍和夫人胡絜青，丁玲和陳明都到過君山。我癡想，假如他們這樣曆經了人生坎坷的患難夫妻，相依相傍在“柳毅井”，井水中明鏡般映出的定是兩朵並蒂的傲霜秋菊。
柳毅井水，清澄晶明，深不見底，聽說古人曾用四兩絲線拴一銅錢往下放，線完而錢尚不著底。令人稱奇的是，井邊能聽得咫尺之隔的洞庭湖的波濤聲，可井的水麵，卻要比湖水高出幾尺。當地人說，因今日刮的是東南風，如起西北風，井水就比湖水低下去許多，心中不免疑惑：此井與湖果然相通？腳下的龍宮世界真能呼風喚雨？還是讓洞庭湖的無際波濤去拍打敘說這難解的秘密吧。
在離井五米處，有一斜坡甬道，石階逐級而下伸向井中水下，井壁刻有手執寶劍的巡海夜叉及蝦兵蟹將，麵目猙獰，彈眼落睛，煞是恐怖。想柳毅一介書生，要是沒有舍生忘死、見義勇為的精神，哪來如此膽量獨闖龍宮，為一受淩辱的“牧羊女”傳書報信呢！
掬一口“柳毅井”中的水，頓覺神清氣爽，潤滑甘美，無怪乎明朝詩人譚元春要駕波逐浪三十裏，前來“柳毅井”汲水，回去坐在嶽陽樓上，美滋滋品著“君山茶葉柳毅井水”烹成的茶，吟詩讚美：臨湖不飲湖，愛汲柳毅井，茶照樓上人，君山破湖影。
在井的不遠處，有一裝潢考究的“柳毅茶室”，門前塑著柳毅、龍女像，高大得要仰起頭才能看清店麵，實在是大煞風景。柳毅和龍女雖是神話裏的人物，對於我們卻並不陌生，很親近的。因為他們有著平常人一樣的品格和性情。現在搞成這樣高大的尊容，倒是讓人感到疏遠生分了。
我想，如能在井的近處，種上一棵傳說中的橘樹，可以讓遊客撫樹盤桓而思，或汲井水以澆灌，使橘樹枝葉紛披，參立天地，像屈原歌頌的橘樹那樣世代佳話傳誦，留芳人間，那該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