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本心裏一動。
祀典結束後,岩本與賀但安攀談了起來,從中得知,這篇祭文竟還是他寫的。於是,岩本捧了他幾下,那賀總編就受寵若驚了。
“賀總編,敝人敢請教:據說本地明朝時,曾有一個叫徐璉的,與我國古代畫家雪舟有過交往,我想問的是,您可有這方麵的史料?那徐璉,可在本地還有後人?他是否還有筆墨遺存下來呢?”
賀但安往鼻梁上推了推厚玻璃的眼鏡,有點不好意思地說:“呃……,千萬別說請教。呃,這個這個,在下不清楚了。不過,在下可以為課長打聽的。呃……,如果您不急的話,給一星期哦不十天時間吧。十天之內,在下定然給課長一個準信。”
岩本從大霖山下來回到寧波後的第一個星期一,賀但安來電話了:“哎呀,岩本課長,您可回來了,前幾天在下一直找您呢。”
沒多久,賀但安屁顛顛地上門來了,說:“慚愧,慚愧啊,課長。敝人派記者遍訪徐家,有些人家還給看了家譜,但收獲恐難合您的意啊……。”
“哦?有收獲?有收獲總是好的嘛……。”岩本應付道。前幾天的不痛快,現在仍無法排遣,是以提不起什麼興致。
岩本給賀但安倒了杯水。
賀但安坐下,拉開了皮包,掏出一本筆記本兒,翻開說:“采訪了本埠各地九個徐姓家族,看了四家的家譜,其中隻一家記有徐璉的名字,可是記載卻非常簡單:徐璉,明成化二十年貢生。”
岩本心說,了無新意,這個已經從詹子權那兒聽說了。他木然地點點頭。
賀但安見岩本興致不大,也遲疑起來,他端起杯子,大大地喝了一口水,舔了舔有點發幹的嘴唇,然後又翻了一下筆記本兒,從裏麵拿出一張紙片來,遞給岩本,吞吞吐吐地說:
“這個……,這個……,因為真假難辨,不知是否可入課長的法眼?”
岩本接過來一看,卻是用鉛筆抄著的短文,他從頭到尾看了一遍,心裏激動起來。
日東雲穀長老衝淡人也能詩善畫而性無所嗜成化丁亥倍貢至鄞予獲與之交情傾意洽歡若平生居無何言旋言歸懷不能舍遂賦拙作五十六字以道別意伏希
咲覽
家住蓬萊弱水灣 豐姿瀟灑出塵寰
久聞詞賦超方外 剩有丹青落世間
鷲嶺千層飛錫去 鯨波萬裏踏杯還
懸知別後相思處 月在中天雲在山
成化五年歲次己醜仲夏下澣四明徐璉希賢書
岩本記起了《本朝畫史》中所載的徐璉送別詩,比起來,這兒多了一段序,似乎更為完整可信。
“嗦——哢!”岩本大喜過望。“不知賀君得於何處?”
賀但安一直偷偷地注視著岩本的表情,這會兒他暗舒了一口氣,說:
“這個、這個、這個,就是夾在那個記有徐璉的徐氏家譜裏的,而家譜中卻未刊此文。問主人,主人也說不清楚這紙片究竟從何而來。敝社記者抄來對我一說,我就讓他幹脆將紙片討了來,呈奉課長過目。——不知這有用麼?這段文字,好象與課長所說的雪舟和徐璉交往的事兒不相幹啊。”
“相幹、相幹的!”
岩本高興起來。
找了徐璉這麼長時間,這次終於有了重大進展了!這新發現的序文,與《本朝畫史》遠距千裏、久隔百年而遙相呼應,正證明了自己原先的料想:徐璉比詹僖更加靠譜!
果然!
“……這日東,應該指的是大日本帝國。雲穀長老嘛,指的就是雪舟啊,因為他曾經住於現今山口縣的雲穀寺。”岩本對賀但安說。
“啊啊,如此說來,岩本課長發現了一段中日文化交流史上的佳話啊!在下回去就寫一篇文章,讚美中日親善、東亞共榮之由來已久,明天就發在《時事公報》上!”賀但安興奮得連連搓手。
岩本笑著說:“要說發現,那是您賀總編的功勞啊!非常感謝!……不過,這事兒,一時不要見報,最好能發現徐璉的文集之類後,再作宣傳。賀總編以為呢?”
賀但安有點失望。雖說他所謂的派記者采訪雲雲,純粹是憑空捏造、子虛烏有,但自己到省城的圖書館泡了好幾天,卻是費了實在功夫的。
本來,賀但安的如意算盤是,既製造新聞,又討好時尚,還可積累政治資本,說不定還可為自己謀得副社長甚至社長的位置 ,借得東風呢!
可是,所有的努力,被岩本一句話,搞得沒戲了。
“……好的,在下聽憑課長的吩咐!”
現在,再討得兩個令字號的事由,已經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