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10.5(2 / 2)

蔣先啟在山上苦思冥想了一個多月,終於明白了。

——這世界,服從的不是真理,更不是情感,而是實力。因此,人生在世,首要的,在於能分清強弱,而不是明辨是非、表白愛憎。力量時有消長,而情與理則相對不變。人生之舟,如果錨定於不移不離的岸石,那肯定會被常起常伏的浪濤,或拋向空中,或卷入水底,這顯然非明智之舉。

想通了這一點,蔣先啟也為自己過去的反複無常和今後的改弦更張,找到了開釋的理由,從而完全擺脫了內疚與自責。

蔣先啟決定下山。

至於帶上那張富士圖,隻是臨時突發奇想的結果,他覺得,它或許可以作護身符,萬一被日本人抓住,起碼可以推說自己是來獻圖的,至於這圖究竟能為自己的前途改變起多大的作用,心裏邊可是一點底都沒有。

蔣先啟默記了餘姚縣城的地圖。找到原縣署所在,於他,根本不是什麼問題。誰知,事兒竟壞在那兩個愣頭青的手上。

這一次,有了同道,就順利多了。

雖說識時務者為俊傑,但也不能因此而落下三姓家奴的臭名不是?蔣楊兩人稍作商量,一拍即合:還是投奔汪先生吧。

沈爾喬發了一通良禽賢臣之讚、致以大段歡迎歸附之辭後,對蔣先啟幾次提起的交流雙方棄暗投明之想的話題,裝聾作啞,嘻嘻哈哈,搪塞了事。

想摸沈某人的底細?不懂規矩!蝦有蝦路,蟹有蟹路,這年月,能管住自己就不錯了,你管我是真心歸附還是假意詐降?別搞得自己像是接到了什麼衣帶詔似的,自欺欺人!

晚上,沈爾喬和第十師師長謝文達作東,在中儲銀行附近的南華酒樓為蔣先啟和楊德接風洗塵,山崎少將司令官、泉大佐機關長都派員參加。岩本則是清堀大尉隊長的代表,和橫濱正金銀行的井上行長和中儲銀行的王經理坐在一起。

席間,那蔣先啟說,上個月,渝方國軍成立了第三戰區淞滬遊擊隊三北遊擊司令部,他們已然成為寧屬地區最主要的敵對勢力。蔣和楊都反複強調,那三北遊擊隊,其實是共產黨的武裝,請友邦皇軍和謝師長務必予以足夠的注意,尤其必須狙擊他們於南山一線,千萬不可讓他們翻山過江而進入四明山區。

穿軍裝的,開始都出於禮貌而顯得慎重其事地點點頭。可那姓楊的,實在太過羅唕,居然趁著酒興,把蔣先啟的話學說個沒完,像那唱機軋住了似的,顛來倒去的就這麼幾句。

謝師長實在忍不住了,拿起酒杯說是要給楊先生敬酒。楊德倒也沒忘了筵上禮儀,連忙帶上酒瓶,誠惶誠恐地跑過去,端著杯子要跟謝師長碰杯。謝文達看著楊德過來,撂起沒剩多少的甲魚湯的盆子,一把就扣在了楊德的頭上:

“媽了個疤子,叫你像婊子一樣地再嘮叨!”

岩本鼓起掌來。

宴席不歡而散。

王正茹買了單,和井上一起,為軍政長官們在南華酒樓的客房裏安排房間休息。

岩本對井上說,哎呀,非常遺憾,敝人今晚沒空了。井上說,別呀,今夜來的花姑娘個個都妙不可言呢。岩本撇撇嘴,說,已經領教過了,說實在的,都不怎麼樣。哎,對了,上次兄弟我向你推薦的那位叫失香子的,怎麼樣?那才叫尤物不是!

岩本一臉的壞笑。

井上一聽,氣兒不打一處來:“啊啊,岩本君,你不說,我倒還忘了。這事兒,兄弟我還得找你算賬呢!”

原來,今年五月一日慶祝寧波中儲銀行成立的晚宴後,王經理和井上行長照例為貴賓安排節目時,岩本故作神秘地對井上說:

“井上君,這些個都不好。兄弟我向你推薦一個美人兒,包管你欲仙欲死。——你可以打電話到旗杆巷的軍官俱樂部,指名讓一個叫失香子的,來你房間。但千萬別說是我說的,因為……”

岩本壓低聲音,湊在井上的耳邊說:“我聽說,她是野副少將每去必點的美人兒呢。今天卻是天可憐見的,給你一個天大的機會,——那司令官不在寧波不是?”

於是,井上打電話過去,果然有個叫失香子的,老鴇說馬上可以讓她上井上的客房裏來。結果等了半夜,還不見人影,電話催了幾次,那邊說早就過來了啊。

失香子終究沒來。

後來,井上也曾打電話到軍官俱樂部指名要失香子服務,誰知,老鴇居然說,她們那邊沒失香子這個人兒了。

“這怎麼回事兒?別是你這家夥和老鴇合夥逗我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