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5(2 / 2)

岩本念念有詞,等差不多把這段話記牢了,就想起了多年前一個學圍棋的同窗告訴他的一個故事。

“這故事可不是出於我們日本人的杜撰,而是確切地記載於支那人的唐《杜陽雜編》、五代《北夢瑣言》和北宋《冊府元龜》的古籍中的。”這位同窗先對他聲明道。

故事說,大約在公元850年前後的唐大中年間,有日本國王子與大唐圍棋第一國手顧師言對奕,直下得顧“汗手凝思”,王子方告惜敗,亦即,顧為慘勝。王子問顧師言者究為大唐第幾手,“鴻臚詭對曰:第三手也。”王子因此而歎不如。但其實,王子的棋道已與大唐的頂尖高手在伯仲之間耳!

“你看支那人是不是很可笑?棋道不行,詭道可以!哈哈哈……”那位同窗總結道。

岩本問:“那位王子是誰呢?”

同窗答:“據考證,他就是平城天皇之子高嶽親王。親王殿下於仁明朝的承和二年(835年)隨十三次遣唐使入唐,於陽城朝的元慶四年(880年)歸國,前後在唐共四十五年。”

“啊啊,萬世一係的皇脈哪,果然神聖無敵啊!”岩本由衷地讚歎道。

這會兒,岩本把這兩個故事一聯想,便得出了結論:

我大和民族,其實在大唐時代,已經差不多趕上支那了!而支那之落後於大日本帝國,起碼肇始於明朝的成化年間!“大明國裏”在五百年前就無我大和民族的“可師之人”了,又何況現在?!

這支那人內而辜負了錦繡美好的名勝山川,外而屈服於堅船利炮的歐美列強,顯然已沒有資格再來統治這片土地!隊長說得對,這支那就該由大日本帝國天皇陛下來統治!

這雪舟大師畫畫了得,對世事更是獨具慧眼啊!

岩本至此才對雪舟有了好感,他暗自發誓,一定要讓雪舟的富士圖榮歸故國。

岩本正想得高興呢,從樓下傳來幾聲哀號,更兼夾雜著狗的撕咬聲。這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打斷了他激情的遐想,讓他有點不快。

他無奈地歎了一口氣:“唉,這稻田……!”

這會兒,大概是稻田課長又抓到了什麼人,正在審訊吧。

那稻田,說是思想課的,實在真沒什麼思想。凡抓了可疑分子,不管是不是國民黨的諜報人員、共產黨的遊擊隊員,還是一般的小玩鬧,他都是先讓血口利齒的狼狗擔當審訊員,——已經不知咬死了多少支那人了。

岩本搖搖頭。他走到屋角的手搖唱機邊,狠狠地搖了幾下手柄,隨後,放上了一張三浦環的《蝴蝶夫人》唱片。

於是喬喬桑那哀怨淒婉的詠歎調“當晴朗的一天”,在房內緩緩地充盈開來,而岩本的眼前,則浮現出故鄉那曾引發他無限的少年幻想與憧憬的哥拉巴的木造洋館……

歌聲掩蓋了樓下的人慘叫狗狂吠,岩本心情大好。

歌聲飄出了窗外,卻令街上的行人驚異,甚至恐懼,都不由自主地加快了步伐。

當三浦的花腔還在黃昏的秋風裏激越地飄蕩,憲兵隊大門前的行人道與馬路上,已然空無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