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輯 我從田塍路上走來 巡夜奇遇(1 / 1)

第二輯 我從田塍路上走來 巡夜奇遇

“颯爽英姿五尺槍,曙光初照演兵場。中華兒女多奇誌,不愛紅裝愛武裝。”這幾句詩非常真實地反映了四十年前的“中國特色”。在20世紀70年代,中國人民要“深挖洞,廣積糧”“備戰備荒”,因此“全民皆兵”,城鄉都普遍建立了民兵組織。年輕人本來對一個“兵”字就很有興趣,再加上時代的因素,熱情就更高了。“不愛紅裝愛武裝”,是非常普遍的心態。我們生產大隊的年輕人,男的女的都很踴躍地報名參加民兵。我作為一個在農村插隊落戶的知識青年,當然也成了一名光榮的基幹民兵。

民兵的活動是業餘的,白天照樣在田裏幹活,而夜裏卻要集中睡在生產隊的倉庫裏。倉庫是一個長長的南北通間,中間用篾簟隔開,前半間住男民兵,後半間住女民兵,一律打地鋪。這下,可熱鬧了,前間後間有講不完的笑話,有時又相互拉歌,白天幹活的疲勞全忘了,最後還得排長下命令,才肯靜下來進入夢鄉。集中睡不是目的,目的是備戰和保衛村莊。當時我們每天夜裏要組織巡夜,每夜有五個組,每組兩男一女,從晚七點到次晨五點,輪流在全村巡邏。巡夜的人手上並不拿武器,每人隻帶了一隻手電筒,但作用還是挺大的,不但杜絕了小偷小摸,更重要的是大大減少了火災的發生,這對住在堆滿了柴草的木結構舊房裏的勞累農民來說,意義十分重大。

巡夜很苦。首先是困。勞動了一天的人,一旦睡著,一時就醒不過來。前一班完成任務,來叫正熟睡的人接替下一班時,常常是拖也拖不起來,所以就連這樣被叫醒一次都是一種折磨。其次是冷。冬天不但沒有現在一樣的羽絨服,甚至沒有一雙棉鞋一條圍巾,責任心又使我們在巡走時連避風的念頭都沒有。冒著刺骨的寒風踩著沙沙作響的殘雪在直通南北沒有遮攔的村巷裏行走兩個小時,那滋味實在不好受。再次是驚怕。雖說名義上是“兵”,畢竟都是普通人,兩三個人在漆黑靜寂的村巷裏走著,有時連突然的一聲犬吠都會禁不住毛骨悚然,真遇到什麼事,膽小的人更會嚇得心驚膽戰。但我們還算是膽大的,有一次遇到一件非常奇怪的事,居然還想去追根究底呢。

那夜我們是輪到第三組巡夜,即從十一點到一點。三個人在村巷裏從南往北走時,聽到左邊隔著一片百來米寬的竹林與我們平行的半山腰官路上,有人邊走邊唱著:“一道清河水,一座虎頭山……”這不是郭蘭英的《敢叫日月換新天》嗎?歌聲清亮圓潤,聽著非常舒服。我們停下腳步想仔細聽時,他們好像不走了,在議論著:“這句不是這樣唱的,快了半拍。”“不,就是這樣的……”聽起來像是幾個文藝愛好者。我們奇怪了,這半山區,又是冬天,本不會有什麼文人雅士來此散步聊天,再說時間已過了半夜,更不可能有誰會有這樣的閑情逸致。那會是誰呢?更奇怪的是,當我們繼續往前走時,他們好像也與我們同方向地朝北走起來,一邊還在唱著:“七溝八梁一麵坡,層層梯田平展展……”

出於好奇心,我們想去看看這些到底是什麼人。但那位女民兵卻不同意,說在這半夜裏,就我們三個人,而且還要上半山腰去。我們兩人說那有什麼,又不會有特務。那女民兵說,誰知道是不是特務呢,山上不是出現過好幾次信號彈嗎?她說的倒是真話,前陣子,山上多次打出來曆不明的信號彈,但是,現在這是唱歌的人,總不會與信號彈有關吧。可是她還是有點怕,又不好意思退卻,後來她就說,她去向排長彙報情況,請求增援,叫我們先追過去。

為了能趕上這些人,我倆加快了腳步。緊走幾百米,到了竹林盡頭,眼看往上拐就可通到上麵的官路了。這時,確實可以隱約看到上麵山路上的幾個人影,就差那麼百十米距離。但奇怪的是,明明看他們不慌不忙的,但當我們跑上那一百來米路時,他們已彎過了一個小山口,而當我們過了山口,他們就連影子都不見了,隻有路邊的殘雪上似乎還留著幾個腳印。而更遠處的小廟後麵,繼續傳來動聽的歌聲:“敢叫日月換新天,換新天……”

我們無功而返。那位女民兵正在倉庫門外等我們,她鬆了一口氣說,正擔心我們回不來呢。她說,排長不願意為了幾個唱歌的人而鑽出熱被窩,她沒辦法,隻好在這裏等我們。

日月如梭,當時所有的艱苦和危險,現在早已淡忘,隻有這件奇特的事,有時不免會想起,但終究想不出答案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