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輯 信步太白道 大碶有條“壩頭路”(2 / 2)

他拉我一起去看車壩。那壩就攔在他家門前那條河中間,用石頭砌成,呈倒“V”字形,把兩邊的河水隔斷。河兩岸裝有絞盤,絞盤上纏著鋼纜。他指著壩邊的一間房子說,這裏是我們同班一位女同學的家,我就猜想,也許她家就是管理這座壩的。這時,正好壩西邊有一條木船要過到東邊去。隻見管壩的人拉出兩岸絞盤上的鋼纜扣住船尾的兩個角,然後兩邊各有數人用力推動絞盤,利用物理學上的輪軸原理,一點點把鋼纜收緊,把船拉過壩去,這個過程就叫“車壩”。他還告訴我,如果船上裝有很多重物,還要先把重物卸下來,等船過壩後再裝上去。

此後我又去看過幾次車壩。我最喜歡看的是船過壩的那一刹那。船往壩上拉時,人們用九牛二虎之力,船卻隻在壩坡上緩緩移動,而當船拉到壩頂,船頭向下傾斜時,它卻不用外力,自己快速向下滑去,擺脫了套在船尾的鋼纜,快速衝向水麵,那船頭就像一把利刃,劈開了一河的波浪,水花拍岸,煞是壯觀。這時船夫全神貫注地把著舵,我有時擔心船那麼快地衝下來,會不會撞到岸邊,但是我每次看,都沒有發生過撞岸的事,看來過壩的船夫都身手不凡。

這座壩,就這樣默默地橫在“岩”“泰”兩河之間,算來至少過了一千多年,其間不知有多少船隻從它身上過去。我能看到的,隻是這石壩身上從無數船底磨下來的少許碎木屑和隱隱可見的暗褐殘漆。可是,這延續了千百年的曆史,就在我的眼皮下結束了——隨著時光從70年代走向80年代、90年代,在北侖大地上,千百年的石板路向機耕路、砂石路、水泥公路、城市馬路演變,路上有了越來越多的自行車、手拉車、拖拉機、汽車,運輸工具大大進步了,而原來農家必備的木船(後來又出現過水泥船),則漸漸消失。河道上的船來船往變成了公路上的車去車來。就算有時誰會偶爾用一下船,但絕對不再會有人想到把一船物資通過壩來運送。所以,這座專門用來連接兩大水路交通的壩,從來往絡繹到生意清淡到門庭冷落,終至於無人問津,徹底完成了它的曆史使命。20世紀90年代,壩頭的這一條連接“岩”“泰”的東西向河道被填平,先是建成了砂石路,後來又改成水泥路,再後來又向東西兩端延長,成了大碶一帶貫通東西的重要幹道。

當初那壩頭河塘的兩岸,曾各有一條石板路,分別稱為“壩頭南路”和“壩頭北路”。現在這填河而成的新路,已經把南路和北路合而為一,就稱為“壩頭路”,算是為這裏曾經有過的水利設施留一個紀念吧,而真正的“壩頭”,是再也找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