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50. 海上之旅
我生於舟山群島，年輕時上海軍艦艇服役，22年的軍旅生涯，其中10年在海上度過，轉業後還在海島工作，可見我與海是有緣的。
是的，我喜歡海，更喜歡海上之旅。
遠離了大陸的喧鬧，船兒在茫茫的滄海中徜徉。夜晚，大海失去了白日的狂躁和激動，變得文雅而柔情。頭上一彎清冷的明月似高懸的明鏡，淡淡的流光無遮無攔地傾瀉下來，映照在平靜的海麵上，灰朦朦的海不見盡頭，微波噘起小嘴，貪婪地吮吸月的乳汁，清爽的海風徐徐吹來，水波不興。
憑欄遠眺，四周是那樣沉寂，除了不遠處幾朵在輕風中搖曳的漁火外，不見任何蹤影，隻有船兒排開海水的“嘩嘩”之聲，有節奏地響徹在碧海蒼天之間，令人神往，令人的思想自由地飛翔。身處此境，即使是不得誌的人，也會忘卻榮辱，心境變得開闊、坦蕩。大海月下遨遊之美，妙不可言。
海上之旅，趣事多多。有一年，船在茫茫南沙巡航，行駛了許久，四周十幾海裏內見不到任何目標。海水碧藍純淨，遊魚頗多，吃魚極便當，你想釣哪條魚兒，就直接把裝上餌料的鉤子放到它麵前，多數魚兒頂不住誘惑，被輕而易舉地釣上來。但南海魚兒往往肉質粗糙，味道不美，吃多了倒胃。這沒關係，不吃少吃就是了。
最難熬南海天氣炎熱，船上淡水有限，補充又非常困難，常常盼望老天下雨。偶爾，天上飄來一塊雨雲，大夥兒一蹦三尺高，開心得手舞足蹈，不一會功夫，雨就“嘩啦啦”地下開了。晶瑩的雨滴砸在甲板上，叮叮咚咚，先緩後急，越敲越響，猶如千百麵戰鼓擊打，又像演奏一支美妙的激越的樂曲。雨滴砸在海麵上，仿佛難以計數的朵朵水蓮花刹那間盛開，白茫茫一片，看上去很美。此刻，有的水手就顧不了羞澀，赤裸著享受天浴的情趣。但夏日的天，孩兒的臉，說變就變，天上的“水龍頭”突然間關閉了，動作稍慢的人恐怕會留下一身的皂沫苦笑不已。
天有不測風雲，海同樣變幻莫測。海上之旅有時充滿情趣，有時充滿烈性。後者更是對耕海者毅力的考驗。
記得水麵艦艇副長班畢業前的那次海上實習，我們乘坐的實習艦從上海去連雲港，軍艦駛出長江口，風平浪靜，鷗鳥蹁躚，全然沒有一絲異常，大夥兒測船位，標航跡，很投入，尤其來自內地的同學更是興高采烈。
半夜，船至蘇北沿海時，風呼嘯著一陣緊似一陣，黑沉沉的海麵一下子變得白皚皚一片，浪濤猶如千軍萬馬從遙遠的海洋深處奔騰而來，浩浩蕩蕩，一個浪頭尚未過去，緊接著第二個浪頭又撲了上來，不時變換速度、音調和節奏，宛若聲萬炮齊鳴，充滿野性的狂濤露出殺機，發出凶殘暴戾的呼號，越過船首，騰空而下，橫掃艙麵上的一切。風浪肆意戲弄著這汪洋中行駛的排水量達數千噸的軍艦，像貓玩弄爪下的老鼠一樣，拋上拋下，好像要一口吞掉。幾個同學踉蹌著撲倒了，又艱難地爬起來，一陣陣頭暈目眩，惡心嘔吐，這磨人的過程，漫長而充滿恐怖。有的人嘔吐不止，甚至連膽汁都吐盡了，人猶散了骨架似的混身乏力，但終究沒有葬身魚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