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輯 青色之秋 冬 雨
春、夏、秋、冬,每一個季節的離去或到來,似乎都離不開一場雨的洗禮。春雨,它喚醒萬物;夏雨,它送來熱浪;秋雨,它編織愁緒;冬雨,它飽含濕冷。在深秋的盡頭,一場突如其來的雨把氣溫忽地扯了下來,前幾天還可以穿著襯衣在陽光下不緊不慢徒步的人們,一下子慌亂起來,瑟縮起來,一個個成了“裝在套子裏的人”。
冬天來了。和它一起來的是一場綿長濕冷的雨。這些雨不僅僅把濕冷依附在人的肌膚上,還隨風侵入人的骨髓、血液、每一個細胞裏。於是,整個人都是冷冷的,心裏濕濕的。
我們隻能躲在屋子裏,減少外出,減少與冷雨的親密接觸。可是,那些雨似乎鑽過厚厚的牆壁,灑落一屋子的濕冷,然後竊笑著逃之夭夭。許多人熬不住這樣的冷,打開空調,與之周旋。可畢竟離真正的嚴寒還有一段日子,再說那種僵硬的暖氣帶給人的溫暖並不舒適。也有許多人像我一樣,寧可承受著這般冷,也不願去接受毫無生命力的暖氣。
在我上班的時候,在冬季有陽光的日子裏,那個朝南的窗戶,是我經常駐足的地方。在雨天,我卻冷落了它。我隻是遠遠地望著它,目光冷淡地穿過它,我望見了單位院子裏那一棵大樟樹。這棵大樟樹有多少歲數了,我不清楚,反正它已經長得和單位這幢四層樓一樣高了,或許還要比它高一點,因為我站在二樓的走廊上仰望它的時候,往往覺得它的枝葉已經觸摸到了藍天白雲。大樟樹似乎不知道冷,在雨中依然挺拔著她的身軀,舒展著她的肢體。雨水淋過的葉子更顯蒼翠,神氣十足。那些枝葉在雨中跳躍著,頑皮地閃爍著綠色的喜悅的光芒;又似乎在嘲笑著屋裏的我——膽小的懶人,隻會窩在屋裏躲避寒冷,你越怕,寒冷越會來找你。
朝北的窗子,臨街,那是一條叫老街北路的半新半舊的街道。街道兩旁是一家家店鋪。冬日雨天的街道,顯得安靜多了。店鋪老板有的躲在裏麵,或看電視或玩電腦,沒人打擾,玩它個過癮;有的喊來玩伴,掩起玻璃門,甩起撲克,玩吧,難得有閑;有的縮著脖,籠著袖,倚在門邊,神情呆滯地望著那些雨,不知這場雨什麼時候能停。路上,已見不到幾個行人,偶爾匆匆駛過幾輛小車,濺起一片渾濁的水花。
望著窗外不知停歇的雨,我想,那些在街道角落擺油炸攤、燒烤攤的小販們,總不會出來淋雨挨凍了吧。可是,時間一到,他們還是來了,撐起大傘,擺開架勢,手腳似乎比往常還要靈活。這些外地小販經常和城管們玩躲貓貓的遊戲,你來這邊,我跑那邊;你去那邊,我跑這邊。一不小心,被城管拉走小車沒收工具,你們為什麼屢教不改啊!這次得沒收,沒辦法了!於是,就有討價還價,就有拉拉扯扯,就有甩鼻涕揩眼淚的。每到此時,我心裏的感受挺複雜的,他們也是為了討口飯吃啊,可他們確實也影響了市容啊。忽然想起,也許在這樣的雨天,城管也和我一樣躲在屋裏取暖了吧?怪不得那些小販放開喉嚨酣暢淋漓地叫賣起來,臉上的笑容來得比往日安逸。
在這樣的雨天,母親提著一大袋東西來了,兩隻褲角黑乎乎的,原來是讓雨水洇染的。她提來的是父親從自留地裏剛割來的新鮮蔬菜,還有一大包切成片的年糕。她顯得憂心忡忡,問我,這樣的天,你每天怎麼辦啊?她的意思是指我吃飯的問題怎麼解決。平時,我下班一般都順路去菜場,好歹買幾個菜,喂家裏的“小豬”。那幾天,因為下雨,又冷,懶得買菜洗菜燒菜。我說,我們可以吃快餐啊。看到母親提來的年糕和蔬菜,我很開心,晚上可以吃美味的年糕湯了。母親“唉”了聲,有些自責,又有些無奈的樣子。我就覺得母親是杞人憂天。難怪同事等母親走後說,有意思,你母親還當你是小孩子呢。
母親還是憂心忡忡地走了。我送她走下樓梯,目送著她打起傘走入雨中。一陣風吹來,母親慌忙用雙手撐住傘,頂著風雨走著,竟顯得有些吃力。當她略顯臃腫的背影漸漸在我視線中模糊時,我忽然格外懷念起那好久不見的冬日暖陽。
2009年12月1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