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輯 懷念外婆 遠去的黑夜(2 / 2)

昏黃的燈光下,外婆摟著我坐在床上,她說,我們要勤儉節約啊。我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卻依然覺得委屈。這時,外婆的雙手對著火苗變起了戲法,她讓我往身後的牆壁上看。我扭過頭驚喜地看到牆壁上出現了一隻撲棱著翅膀的小鳥;忽然,小鳥變成了一隻吐著舌頭的小狗;接著,小狗又變成了咩咩叫著的小羊……從那以後,對著火苗變戲法成了我和外婆之間一個最有趣的遊戲,而我再也不敢去撚燈芯了。

在我記憶的相片中,有許多是關於外婆的——外婆給我講故事,外婆給我做新布鞋,外婆在灶間來回忙碌……奇怪的是那些相片的背景都是那一片昏黃的光。可也有例外,我們甚至可以把那昏黃的光也省去,比如在夏夜的晚上。

夏夜的晚上,如果不下雨,我們都是坐在家門口乘涼,坐到該睡覺的時候,就摸索著進屋睡覺。有時候,天上的月亮比火油燈的火苗還亮,照亮了黑夜,還在大地上鋪滿銀光,美極了。可是也有月亮耍脾氣不出來的時候,於是,黑夜裏就會發生一些有趣的故事。

那年夏天,我四歲。那晚沒有月亮,這是我的推測,如果有月亮,應該不會發生那事兒了。乘涼的應該有一堆人吧。外婆、表姐和我隻是那一堆人中間的幾個。不知什麼時候,我對外婆說,我渴了,要喝水。於是,表姐自告奮勇地說,她去幫我拿茶壺。外婆簡單地交代了放茶壺的位置,好像說在吃飯的小桌子上有一把白色茶壺。我想,表姐是摸索著進去拿茶壺的,因為屋子裏沒燈,就那麼一會工夫她也不會想到去點燈,再說,外婆家對她來說也是輕車熟路的。果然,沒一會,表姐出來了,她捧著茶壺遞到我麵前,說,水來了,慢慢喝。我雙手一碰到茶壺,不管三七二十一,對準壺嘴仰起脖子猛喝起來。“咕咚”一口下去,我甩開茶壺,哇哇大哭起來。外婆奪過表姐手中的“茶壺”,還沒湊到眼前仔細察看,便已聞到一股異味,她大聲責罵起表姐:“你要死啊!這是火油!”

可以想象,表姐那一刻肯定嚇壞了。多年以後,表姐提起這事兒,她說她沒聽清外婆說的茶壺是放在“桌子上”,隻聽清“桌子”兩字,而她摸到桌子邊,腳先碰到了桌子下麵的一樣東西,感覺像壺,蹲下去一摸,果然就是一把壺,沒多想就拿出來了。

外婆在世的時候,經常說起這件事,還總是取笑表姐:“她也真是笨,該想一想的,茶壺怎麼會放到桌子底下呢!”有一回,我說:“這不怪她,都怪那時候沒電燈。”外婆聽後輕輕歎了口氣,以後提起這事,也不再取笑表姐了。

晚風把窗簾的一角輕輕翻了起來,一束耀眼的光擠進了屋子,它把我的思緒從遠處拉了回來。

我走到窗邊,掀起窗簾,窗外,流光溢彩。

2009年6月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