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輯 懷念外婆 追 思
今天早上在圖書館整理一些書籍,準備捐贈給貴州地區。整理過程中,我發現了一本藍色封麵的書——《潮》,看到封麵下麵印著“寧波市北侖區文學工作者協會”,便隨手翻了起來。封二有這麼一行字:“寧波市北侖區(1985—1991)文學作品”。在後麵一頁的目錄裏,我看到了許多熟悉的名字,都是一些令我欽佩的前輩、老師。
我的目光一行行往下移,忽然被一個名字扯住了,硬生生地釘在那裏——“顏永和”。這是我二舅的名字,這是我那已經逝去的二舅的名字。目光在那個名字上停留久了,便有一層潮潮的霧氣從心底升起,彌漫出了眼眶……
那篇紀實文學《夜幕下的慘案》是我二舅寫的,曾發表在1990年第一期的《文學港》。在今天之前,我還一直以為二舅隻會寫一些消息、通訊稿,雖然當年時常在報刊上發表“豆腐塊”,我看到過的也隻是一些刑事案件的信息內容。沒想到他還和“文學”沾邊。那篇文章,我一字一句地讀了下來……
在文章的最後,這樣簡單地介紹了二舅:顏永和,男,現在北侖區公安分局工作。
十多年前的一天,二舅因車禍匆匆離開了我們。那一年,我在新碶小學當代課老師。二舅出事那晚的記憶,永遠留在我的腦海深處了。我在新碶朋友家,表姐(我大舅的女兒)電話打過來,聲音顯得與往常不同:“你知道阿六娘舅的電話嗎?”我傻瓜一樣地回答:“那你去問二舅媽呀!”(六娘舅是二舅媽的弟弟。)表姐在電話裏停頓了一下,然後說:“二舅出事了。你現在來公安局吧。”我心裏一驚:“什麼事?”表姐聲音有些顫:“二舅沒了……”我一下子有點醒悟不過來:“啊?什麼?”表姐聲音更低沉了:“出車禍了……”
當時我不知道自己什麼反應,腦子一片空白。我沒有哭,發瘋般朝公安局跑去。那時候天已經很晚了,在暗夜的馬路上,我沒命地跑著,恐懼、驚慌、疼痛……不知什麼時候淚水在我臉上也沒命地跑著……
我難以接受這個事實。兩天前,我還在二舅家裏吃飯,二舅還樂嗬嗬地為咱們燒菜,還是與往常一樣不停地自我炫耀:“這菜好吃吧!”“這菜燒得不錯吧!”“來,胡虹,多吃點,看你這麼瘦。”“你多來吃吃,二舅保證把你養壯……”
我還記得,那天在他家吃飯時,他忽然讓二舅媽把一套嶄新的床上用品拿出來,給我看,然後很慎重地對二舅媽說:“這套東西給胡虹作嫁妝。”我當時就笑了,說:“我什麼時候結婚都不知道呢,你急什麼啊?”後來回想起這件事,難道那一天,二舅潛意識裏意識到他將無法等到我結婚那天才把禮物送給我?當時無論是誰,絕不會想到兩天之後,二舅會如此決絕地離開這個家,離開他的親人們,離開這個世界……
三年後,我結婚了。二舅媽拿著那套床上用品對我說:“這是你二舅說好的,送給你當嫁妝。你還記得吧?”我點點頭,眼潮潮的,心裏說,我怎麼會忘記呢。
在我印象中,二舅很樂觀,整天樂嗬嗬的,很少看到他陰沉著臉。他的笑容總是能感染人。他很好客,愛熱鬧。隻要他在那張餐桌上,那桌上便不會寂寞,那桌上便飄蕩著他爽朗的大笑聲。
二舅寫通訊寫新聞,家裏有許多反對聲。有好幾次,我聽外婆擔憂地跟二舅說:“你那個東西,不要寫了吧?要得罪人的。”二舅說:“沒事,你別聽依琴亂說。”依琴是我二舅媽,她也在為二舅寫這類東西擔憂著呢。是啊,畢竟二舅寫的那些案例報道,會讓許多犯罪分子受到無情曝光,所以難免會得罪一部分人。二舅媽的擔憂是可以理解的。可是背後,外婆卻自豪地對我說:“你看看二舅,好多文章都發表了呢,你要向他學習啊!”
三年前,一次偶然的機會我也走上了文學創作之路,確切地說是愛上了文字,愛上了碼字。我不知道冥冥之中是不是二舅在指引我,在鼓勵我,在催促我……
在這個陽光燦爛的午後,二舅高大的身影和快樂的笑臉又一次在我眼前浮現。
2007年5月1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