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記 交代
又一個暑假隻剩下有名無實的尾巴了。
每一次學期結束,總有奢侈的打算:走出辦公室的繁冗雜務,找一處遠離喧囂的所在,過幾天單純的日子,那裏沒有形式化、表麵化的語言活動,卻可以靜靜聆聽自己的心跳,自由表達真誠的語言。
但是,世界車來人往,叫囂此起彼伏。淹沒了我們自己的心跳聲,聽不到自己的腳步聲。官方語言,以一種主流的姿態出現在各種會議現場,重要而空洞,嚴肅而機械。商家語言,充斥著各種媒體,大張旗鼓,自吹自擂,煞有介事。應酬的對白,如一條條言不由衷的小魚,在人際的海洋裏優遊。它們或者工整規範,或者漂亮精致,或者靈活多變。我們就生活在這樣熱鬧非凡的語境裏,內心卻有著不可排解的孤寂:我們究竟什麼時候能夠聽到、說出發乎心靈的語言?
人是理性的動物,從本質上說,沒有一個人是喜歡假話、空話、大話的。但我們卻置身其中,不能逃離也不願逃離,這正是人性的弱點。幸虧人還具有主觀能動性,他可以做到“身在曹營心在漢”——置身現實語境,而靈魂出竅,神遊真實的精神世界,於是很多人選擇了心靈的寫作。
發自心靈的語言一定伴隨著心跳,回顧真實的人生一定聽得見堅實的腳步。這種聲音不為功利:取悅領導、定級增職、養家糊口之類與之無關;也不充當崇高:擔當道義、承受責任、振臂一呼、應者如雲;更多的是反觀自照,傾聽內心深處的聲音,看清自己的模樣,廓清自己的來路,理清自己的去向。
這樣的聲音,不必喧嘩,不必喬裝,一任自然、質樸甚至粗糙。於是便有了《何處是家園》。“家園的追憶”是寫記憶中的故鄉人事。雖然對於家鄉,我一直缺乏歸宿感,但是畢竟生於斯長於斯,有著我最初的生命印跡。“母校何在”源於對當今學校教育的思考。一個人的生活和幸福,究竟在多大程度上跟母校教育有關?我接受的教育和現在孩子們接受的教育有什麼不同?現代化進程給鄉村教育造成了怎樣的影響?這些是很難論證的問題,我隻是客觀敘述。“人在旅途”是行走的紀錄。從台州到寧波,雖然路途不遠,陸海相依,其間領受的人間坎坷、人事進退、人情冷暖、人性善惡曆曆在目,但隻好化作擱筆後的一聲輕歎。“我思故我在”是思考的一鱗半爪。都說人是能思想的蘆葦,但大多數人在紅塵滾滾中來不及思考,僅有的思考也淡如輕煙,隨時飄散。這裏邊的幾則短文,是尚未飄散的輕煙。“學記和觀感”是看書和寫作的紀錄。看同事的書,囑我寫幾個字,於我是一種學習,故名“學記”,看自己的書,不免要做浮光掠影的交代,故名“觀感”,這有關於書內外的一些故事和情緒。“永遠的身影”是寫人的。浸潤到我生命中來的人很多,我並沒有做輕重緩急的排列,所寫幾人都是凡人,卻是興之所至,情之所動,自然而然。“生活的詩意”是打油詩小輯。半文半白,不懂聲律,不合平仄。一方麵是自己不懂,另一方麵是自己不想去弄懂。本身是為了達意抒情,就不願太多地為格律所羈絆。隻關心真實的內心,於形式便有所降格。林語堂所說極是,古代中國人是把詩歌作為宗教的,連我這個不懂詩歌皮毛的人,在“情鬱於中”而要“發諸外”的時候,便想到這種齊整而順溜的短句,至於詩意的有無,隻有讀者知道。“另一種聲音”六篇,大有借他人之論包裝自己的嫌疑。它們有的來自網絡,有的有感而發,都與本人相關,都是溢美之詞:或評書籍,或評觀點,有些是專評,有些是兼評。我知道這純屬閱讀者的善意褒揚,不一定代表寫作者的真實情形。但人難免有聞過則憂、聞優則喜的毛病,我當然未能免俗,便拉大旗為虎皮,欣欣然作附錄。
早年曾有朋友告誡我,寫這類文字,隻能藏諸匣底,不能拿出來示眾的。否則,就等於穿著睡衣睡褲上街招搖,要被人譏笑的。我明白這位朋友的真心和好心,怕那些寒磣的陳年芝麻穀粒,有損自己形象。但睡衣睡褲恰是生活的“原生態”,希望讀者莫以為怪。
2009年8月23日於寧波華光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