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狹窄我不懂(2 / 3)

往下說到海鮮收購商,第一類俗稱站碼頭角,屬於虛擬經濟,無船無魚無庫無車,但有人際關係網,將漁船上的貨劃給冰庫、販售商或者直接上交易市場,每斤賺上幾分幾毛一斤,偶爾是幾塊幾十塊,以走量為主。其他手筆相對小的像倒白鮮、三級批發、長途販運、當地鮮售……在石浦港範圍內,可以說小至雞毛蒜皮,大至整條巨輪半壁江山,跟網結一樣多的所有,沒有一樣不是通過人情之線聯係在一起並互通有無的。真要細細理起來,每一件都有來龍去脈、前因後果,完全可以從種棉花說到拆布頭。了解漁港的人走進石浦,就好比走進一張大網,要麼選擇成為網的一部分,掛在上頭打幾隻結,做出自己的幾隻網眼,用來打撈生活所需,捕獲日子裏的喜憂,要麼像遊客一樣成為觀賞魚類,在大網當中神遊一番,再全身而退。如果所有的人像魚一樣不知進退,石浦港必定人滿為患。隻要想想開漁節期間港內的人,就跟當年洋山時節一樣,到處魚頭濟濟。

石浦的飯店、咖啡館比縣城還要稠密與人來人往。吃吃飯、打打牌、扯扯家長裏短,兄弟幫,姐妹淘,從一種社交上升為日常生計所需,維持了穩固均衡的人際關係,也可以說是生產關係。所有關係最後都指向漁業—漁船—魚,不知是誰計算出石浦港的 1條魚,養活了 30個人。

因此,捕魚的漁民始終是石浦港的主角,他們船上的隆隆機聲是推動漁港正常運轉的原動力。

地道的石浦港漁民,有房有車不算,有船才是。在證書具備的前提條件下,當下打造一條百多噸五百多馬力的單拖漁輪,從船體到機械配備齊全,約 200萬元。招聘水手當前平均月薪 8000元左右,如果兼代舵、老倌、網老師、落艙工則更高。另外就是網具、油料、冰、糧食、蔬菜這些經常性的消耗品,諸項相加平均一天下來總需上萬。漁船還需要每年繳納保險費、資源費,每條船每年都需要進行例行保養。

總之,一條船如果順風順水,一次出海要收獲十五六萬才能保本(按石浦人忽略不計的風格,成本裏不包括船資產生的利息、船的折舊費,收成裏也不包括能夠得到的政府補貼)。一有任何意外,損失就不是錢能衡量。這些意外指遭遇異常天氣、海況,人員出錯、機械或其他設備故障而產生漂流、浪損、觸礁、沉沒;也指船上人員發生各類異常,比如被鋼纜打傷、落海、急病;還指網具被異物、硬質海底撕破,與其他漁網發生絞纏而相爭……

海上不確定的因素太多,這個脆弱的小王國,一旦有事都是大事。

所幸各類預防保障的設施越來越多,統一甚至強製的、免費的、優惠的。

現代化的東西好是好,有時候也麻煩呀。一幫老大表情甜蜜地向我抱怨,有一次,他們收聽到附近大貨輪的信號,正在破口大罵: NND,前方這麼多綠頭蒼蠅!估計貨輪的屏幕上全是掃描出來的漁船形成的小綠點兒——漁船都裝著避撞儀。還有幾次,我們遇到了黃魚群,捕得正起勁,沒多久竟圍攏來了一百多條船……

誰走漏風聲的?

還有誰,我們!

不告訴別人就是了。

不行!你想想,哪個沒有要好的兄弟隊。他又有他的好兄弟……這不都來了。就算你不告訴好兄弟——老這樣下回也沒人告訴你好消息了。老婆總忍不住要告訴,好了,她有她的好姐妹要分享,好姐妹再告訴丈夫,你看,還是來了。

現在船上可以收看電視,空下來的時候不用傻睡了。也可以接聽電話,不過這電話不保密。他們說還是喜歡北鬥,可以互發信息。最多的是發給老婆,告訴她海上的事,老婆也告訴岸上發生的事情,都挑好消息。

作為漁家女,她從來沒被允許出海,人們也從來不會以男權來單純地評定這條不成文的規則。

男人家出海了,與風浪為伍的日子裏,同樣的風浪洶湧在女人的心裏,甘苦備償。她是不踏上獨立王國一步的後,也是岸、燈塔、纜繩……還得是小家的唯一主心骨。侍奉老的,帶好小的,應付人情四海,修補好關係網。按慣例,男人在石浦港的權威毋庸置疑,是麵子:當家的卻是她們,是裏子。很多人家打船的資金都是民間籌資的方式,大額資金來往是經常而平凡的事情,但絕對是件操心的事,這也是她們的分內事。除了采購生活用品,當漁船進港的時候,她總要通宵賣魚、守魚——有段時間這裏出現了職業偷魚人,穿著大棉衣上船,將魚裹在裏麵下船,都是黃魚之類的好貨,捉住卸下來一稱,多的足有五六十斤,怪不得走起來搖搖晃晃,好比舢板進洋,令人好氣又好笑。船出海後,她要一家一家將魚、油、冰、利息諸項進的進出的出,通通交割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