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瓊華震驚了:“這些……這些嬌娘都沒跟我提過啊!”
“提?”夏老爺子怒道:“你還有臉說提?這麼多年來,嬌娘衣裳換來換去就那麼幾件,阿夏首飾盒空空如也。別人不說,你自己長了眼睛就不會自己看看嗎?”
夏瓊華羞愧地低下頭去:“是我忽略她們太過,我對不起她們。”
“你對不起她們的豈止是這麼一點?若不是你的忽略,七年前阿夏……”夏老爺子臉色一變,頓時噤了聲。
“阿夏怎麼了?”隻聽到一半的夏瓊華卻是急了。
“你走吧!”夏老爺子疲憊地擺擺手,不願和他多談。
“爹,你告訴我,七年前,七年前阿夏怎麼了?”夏瓊華不肯走,他爹這態度太可疑了,事關女兒,他怎能不重視?
夏老爺子看著心急如焚的兒子,要是當年的他也能多看顧著點阿夏,阿夏怎麼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而同樣的,要不是他們的忽略、放任,事情也不會到如今這樣的地步。
他疲憊地閉上雙眼:“你可記得,七年前的除夕,你帶阿夏出去玩,卻臨時接到皇帝急召。你讓部下帶著阿夏回府,進宮覲見皇帝後就急匆匆帶兵出發的事?”
“兒子記得。”正是因為臨時丟下她走,一走就是三年,所以夏瓊華對這事記憶非常深刻。
“可是那時候出了事?”一下子,他就想到了事情的關鍵,心跳開始紊亂。
夏老爺子點頭:“我們都以為你是把阿夏也帶走了,便是沒有去找。直到三年後你回來卻沒有帶回阿夏,我這才知道阿夏失蹤了,而很巧的,在你回來後的次日阿夏的師傅派人過來告訴我阿夏找到了。可是他沒有說阿夏是在哪裏被找到的,我也試圖問阿夏,可是她卻什麼都不肯說,三年,整整三年的時間,誰也不知道她到底去了哪裏,做了什麼。”
夏瓊華臉色慘白如紙:“怎麼……怎麼會……”
“瓊華,阿夏有的時候大大咧咧,愛闖禍,可是這次她殺伐果斷解決了賊匪、帶雷霆軍的近衛去外地調運糧食、再讓你們大部隊先出發然後獨立安排後手,這期間你就沒覺得她有哪裏奇怪嗎?”夏老爺子睜開眼睛,疲憊的揮手道:“仔細想想,實在想不出來就等她回來問她。”
夏瓊華頭腦發沉,告辭的話都忘記說,渾噩的深一腳淺一腳地離開了書房。
庭院幽幽,冷風拂麵。
寒梅的冷香讓他混沌的腦子清醒了幾分,他看向四周,這裏隻有幾株寒梅,名貴的花草是一株都無。往前走去,廊柱早已掉漆,而地板上也有一些缺了豁口。
往院子裏走,青木門陳舊,卻仍是幹淨。
小徑未有冬雪,桃李樹下有坐舊的大椅,還有光滑的石桌、石凳。
再往裏走,隻聽得鈴兒道:“夫人,這次皇上的賞賜下來有不少現成的金子,可緩了咱們的燃眉之急了。對了,小姐過了年可就及笄了,簪子和衣裳現在也該備了。”
“冰兒素來不喜釵環,也甚少佩戴簪子,就給她打個玉釵,然後你去尋那陳氏讓她用一兩金做個精巧些的花樣給繞在釵子上也就差不多了。”秦嬌娘道:“至於衣裳,皇上那邊賞賜的有一匹少見的冰絲綢,便是用那給她做套裙子。其餘的一些尋常的布料和封賞都存著,像往常一般到黑市處理換銀子過來便好。”
“及笄是大事,這樣太委屈小姐了。”鈴兒遲疑道:“小姐畢竟是皇上禦封的正二品的赤月郡主,若讓人看著她的及笄典禮如此寒酸,會讓人笑話的。”
“銀子用在正經上頭比打腫臉充胖子來得好。”秦嬌娘道:“我相信我的女兒不是那等貪慕虛榮之輩,否則就是這麼多年皇帝禦賜給她的賞賜還有她本人的俸祿,她要真想打扮自個兒定是會向我索要,可是你看這麼多年了,她可曾問我要過一兩銀子?”
“小姐心善,知道夫人有難處才會這般體貼。”鈴兒輕聲歎息。
秦嬌娘彎唇輕笑,那是為人母的驕傲。
在外邊聽著這一切的夏瓊華心裏真的是五味雜陳,他沒有想到事情比他爹告訴他的程度還要更深。不但是妻子精打細算,就連女兒的俸祿和平日的賞賜都倒貼給了他。而他對這一切竟然是絲毫未覺,不是爹告訴他,他不知道她們還要瞞著他到什麼時候。
這是他的失職啊!
他沒有走進去,而是去了廚房。
廚房的仆婦看到他來,都是停下了手頭上的事來拜見,夏瓊華示意她們忙各自的,而他自己取了鮮魚來,親手做了羹湯和紅燒魚,再盛了米飯一塊兒放到食盒裏拎了出去。
這時辰正到了飯點兒,秦嬌娘繡完最後一朵花,放下針線,正打算讓鈴兒出去傳膳,往門口看去正看到了拎著食盒來的夏瓊華,她一怔,下意識扶了扶發髻,旋即意識到自己的失措,忙收回心神,攏袖子緩步走過去,溫聲問道:“侯爺,你今兒忙完了?”
“我們很久沒有單獨在一起吃飯了。”夏瓊華牽住她的手。
秦嬌娘一瞬間心跳加快,而這時候外邊的鈴兒掩嘴輕笑一聲,將外邊的門給關上了。她有些手足無措,卻也有些雀躍,心裏好像有一個個甜美的泡泡冒起來。
幾不可聞的,她輕輕‘嗯’一聲:“侯爺忙,妾身知曉的。”
夏瓊華牽著她的手走到桌邊,從食盒裏取出菜和米飯,自己盛好了放到她麵前:“來,嚐嚐。”
“這是侯爺自己做的?”廚房裏的廚娘做的菜是什麼樣子,秦嬌娘一清二楚,她抬起頭來,鼻頭有些發酸:“你那麼忙,休息的時間都不夠,要吃什麼菜吩咐一聲就行,何必去親自下廚?”
“沒什麼,就是突然想做給你吃了。”鐵骨錚錚的男兒打仗起來不怕苦不怕累,不怕流血犧牲,可是讓他說情話,那就是真不行了。
為了避免她再追問下去,夏瓊華執筷,夾一塊魚肉到她唇邊:“嚐嚐,看好不好吃?”
秦嬌娘輕輕咬住那魚片,咀嚼了咽下,在他期盼的目光下,顫聲回答道:“很好吃。”
別說是魚了,這會兒就是他喂她砒霜,她也會毫不猶豫吃下去。
天知道,她盼這,已經足足盼了近十四年。
這一刻,她終於再忍不住淚流滿麵。
“怎麼哭了?”夏瓊華忙放下筷子,手慢腳亂地為她擦眼淚:“不好吃你就不要吃,我這也是幾年來的第一次下廚,你不喜歡就直說,真不用顧忌我顏麵的。”
“沒有不好吃。”秦嬌娘顫抖的手握住他的手到下頜前,眼淚源源不斷地流下,她卻是笑了,幸福的笑了:“能嚐到侯爺親手做的菜,是妾身的福分,妾身隻是太高興了,太高興了……”
夏瓊華將語無倫次的她擁入懷中:“對不起,嬌娘,這些年,讓你受委屈了。”
他對她一點點的好,就讓連爹都誇讚不止的女子手足無措,可見這些年自己對她有多麼的冷淡,多麼的混賬。可是她對他不但沒有恨意,反而是一如當初的深愛和支持,這更讓他歉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