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辛的大隊在十八重天的門口停住了。
因為,傳說中的十八重天有一層天然的屏障,業火海。
業火,地獄之火,比之赫赫有名的三味真火更勝一層,尋常能抵禦三味真火的人未必能抵禦業火。業火終年不熄,常年不滅,罪孽者在業火中焚為灰燼,受永生永世的折磨。
天界人躲在業火海之後,相當於躲入了一隻固若金湯的鍋子,外人拿他們無能為力。隻要業火海不破,他們可以在裏麵躲萬萬年。
屠辛決定從長計議,思考如何突破。卿翊卻擅自行動,她帶了三百磯姬族的人魚從正麵突破,誤入了業火海,但回來的時候卻隻剩卿翊一人了。
那是業火海啊,裏麵的業火常年不敗。磯姬族本就是懼熱怕火的種族,進入業火海無異於自尋死路。
帝江送給卿翊的落裳羽衣又一次發揮功效,又救了卿翊一命。但那也隻是保住她的命而已,卿翊一張傾國傾城的臉被毀得一塌糊塗。業火包裹了她的全身,舔舐了她的皮肉,吞噬了她的每一寸肌膚。
業火的可怕之處不僅僅在於它長燃不滅的秉性,更在於隻要是它造成的傷口,尋常藥物不可治療。
卿翊躺在冰床上呻吟,雪白的繃帶嗶嗶啵啵地斷裂,發出毛骨悚然的刺啦聲。她的皮肉也一同崩裂,新長出的息肉永遠在傷口即將愈合那一刹那爆裂,血肉橫飛,從頭再來。
這是一個永無止境的折磨。
“這是業火毒。”正源擦了一把汗,“我在天界當差的時候曾在十八重天的業火海做過一段時間的打掃仙使。我們都知道,這業火毒辣得很。隻要是它燒過的地方都會留下一種毒,這種毒能遏製傷口的恢複,讓中毒者在永恒不斷的折磨中死去。”
“砰!”
帝江一拳打在樹上,三人環抱的樹木應聲而裂,他的拳頭上裂出條條傷口。
“那該怎麼做。”帝江的眼睛赤紅如血,聲音在齒間顫抖。
正源打個哆嗦,道:“有,辦法倒是有,據我所知,那業火冒出的地方會長一種紅色的植物。那便是業火草,隻要把業火草搗碎覆在傷口處,就可以去業火毒。”
“哪裏有業火草?”
“自然……自然是業火海。”
卿翊的重傷在所有人心頭敲響一道警鍾。業火海危險,但業火海又是躲不掉的不歸路。這個時候正源再次大顯神通。
曾經不受重視的他在業火海做了千年打掃仙使,對那裏熟悉得很。他說,業火海裏的業火雖然連綿不斷,終年不熄,但它有個規律,每隔十八天就要熄滅一次,一次滅一個時辰。我們可以趁著熄滅的時候溜進去,到時候一舉拿下十八重天。
由於上一次不周山一戰中我犯了大錯,這次屠辛便讓我將功抵罪。
我領了這份職責,帝江執意要與我一同去。屠辛允了。
臨行的前一夜,帝江去看望了卿翊。
月色清涼,卿翊躺在冰床上,呻吟聲已經小了許多。一條枯萎無力的魚尾耷拉在冰床上,呼吸雖然很弱,但已趨向平靜。
我看到帝江走到卿翊旁邊,他伸出手,撫摸卿翊的魚尾。從魚尾到腰腹,到她裹得嚴密的臉頰。每一條傷口都是一種折磨,帝江的眼猛地紅了,最後站起身,在她耳邊說了什麼。
我沒聽到聲音,卻讀懂了口型。
他說,等我回來。
十月初十,我、帝江、正源,出征業火海。
02
一路行至十八重天,順利異常。本以為我們會遇到天界駐守的大軍,誰知連影子都沒遇到一個。這得益於正源帶我們走了一條偏僻的小道,他說在十八重天當差時時常從這條小道溜走。
這是我第一次來十八重天。風景與九重天並無太大差距,雲層滾滾,就是要比九重天冷得多。
又不知行了多久,終於到了臨界點。無數扇高聳入雲的大門一路排開,門上銘刻了各式花紋。臨到最頂端,我看到“業火海”三個大字。
這便是業火海的入口處。
即使隔著大門,我也能感受到熱浪滾滾,幾乎被烤得睜不開眼,皮膚也灼痛難忍。
正源頭一次露出正經的表情:“這裏便是業火海了。業火海每隔十八日熄滅一次,每次隻熄滅一個時辰,隻有這個時候我們才能入海。我算過了,今日便是熄滅的日子,業火將在卯時熄滅。”
我猶豫道:“你確認沒算錯?萬一到時候咱們進去了直接被燒成焦炭怎麼辦啊?”
正源定定地看了我一眼,道:“這便是我接下來要說的。我在這裏幹了一千七百年,業火海我穿越了無數次。我也曾被業火傷過,也險些死掉過。所以我比你們任何一個都了解業火,也比你們任何一個都怕業火。業火雖然能傷我,但殺不死我,所以你們不必擔心。我會提前一刻鍾進去,為你們探路。如果我安全地出來了,你們就隨著我一同進業火海。如果我沒有出來……不管怎樣,你們都要立刻離開,明白嗎?”
我誠實地搖頭,表示自己並未明白,帝江卻先一步發問了:“為何你要提前進去?”
正源苦笑道:“別忘了,這是天界最後的防線。雖然業火海凶險異常,也不排除天界不會在裏麵設埋伏。我先去為你們探路,如果我沒回來就說明我死了,你們到時候直接離開就好。至於業草,你放心,我知道哪裏有,就算拚了命我也會給你找來的。”
帝江的身體顫抖了一下,最後千言萬語化成一句話:“正源,我欠你個人情。”
正源哈哈一笑,拍拍帝江的肩膀。
卯時的前一刻,正源推開了業火海的大門。我看到熊熊業火撲麵而來,正源的臉在火光下扭曲變形。我突然看到他笑了一下,嘴唇快速抖動了幾下,我卻沒聽到任何聲音。
門在一瞬間被關上。
與此同時,香爐裏的香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