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魂穀現在不光是人才濟濟,更是“人才擠擠”。眼見殺魂穀一日日地壯大了,我的心卻越發不安。
天狐,我真的是天狐嗎?我的母親,是叫小瑤嗎?可我從未見過她。
一個夜裏,我做了噩夢。在夢裏,我看到一頭大肚子的黃色狐狸正趴在地上慘叫。她蜷縮在地上,後腿跪在地上,呈一個叩拜的姿勢。這樣一來,腹部顯得更大,上麵青筋虯露。她在給誰下跪?為何我的心裏這般痛?即使知道在做夢,但我的心口依然疼得要裂開了。
一隻手伸了過來,握住她的下巴,聲音如冰凍三尺:“我可以饒你孩子一命,你把孩子生下來吧。”
這聲音很熟悉,我卻許久沒想起是誰。
她抬了抬頭,眼淚落了下來。
隨後便是撕心裂肺的生產。
這是每個女人的鬼門關,母狐狸也不例外。她的肚子真大啊,不知道懷了一個怎樣的物什,居然將她折磨得如此痛苦。越是稀少的動物,生產起來就越是危險。天狐這般稀少,與她五百年一生,一次隻生一胎有莫大的關係。
這場生產持續了三天三夜,她終於廢了半條命把孩子生下來了。是隻皺巴巴的小狐狸,眼睛都還沒張開,身上還帶著血水。她伸出舌頭舔舐,舔開了孩子的眼睛。
小狐狸終於“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這隻冰冷的手又出現了:“我說過,我不會要你孩子的命,因為我要它還有別的用途。”
孩子被抱走了,轉手又送到另一隻手裏。母狐狸瘋了般想搶回自己的孩子,可她剛剛經曆了生產,哪裏是對手。很快,她被打趴下了,一隻腳踩在了她的頭上。
又是那冰冷的聲音:“好歹是天狐,我真舍不得殺你。但因為你是天狐,所以才不得不殺你。”
話畢,熊熊大火從她的身體裏燃燒出來。她的皮毛,她的爪子,她剛剛落下的眼淚皆被蒸發成水汽。她在原地打滾,卻始終朝一個方向前進。最後的影子拓在她的眼裏,那是一個男人和女人,正抱著她的孩子。
夢醒了,我再也睡不著。
是她嗎?她就是我的母親?我努力地回憶,可一醒來夢就被忘得差不多,僅剩的記憶便是一場場熊熊燃燒的大火。
所有的一切我都不記得了。若想找到答案,我需找到姑姑。姑姑是個忠心又頑固的女人,這輩子唯一想要的就是狐族的複興。我若是拿出白夕的身份,就算是讓她即刻去死她也不會有半點猶豫。
可是,她是姑姑,是那個從小將我養大的人。我怕那個答案與她有關。
隨後的幾天裏,我日日都夢到那場大火。醒來時夢又是模糊的,什麼都記不得了。可火苗是如何舔舐她的皮毛,燃遍她的全身,又如何蒸發掉她的眼淚,將她燒成一具焦骨卻又一次比一次清晰。
我開始懼怕睡覺,不想看到這個至死都在保護我的女人最後的慘樣。
持續了十幾日後,姑姑終於發現了我的不對勁。她以為我是受不了殺魂穀的煞氣,所以才精神不振。姑姑憂慮不已,最後想起磯姬族煉有一味丹藥,可以去除煞氣,便跑到靈泉去求藥。
不知她費了多大的勁兒才求到。服侍我飲下後,她也不肯離開,一直守在床前,直到我呼吸漸穩後才鬆了一口氣。
我多日的噩夢不藥而愈。可那個問題,我再也問不出口。
02
噩夢消失了後,我的精神好了許多,也時常去拜會姑姑。不過姑姑來找我的機會更多一些,因為她始終擔憂我的身體,便又覥著臉去磯姬族尋了很多補藥,統統熬成濃鬱的藥汁灌給我。
我苦不堪言,卻又不得不喝。我不忍看到她失落和擔憂的表情。盡管這樣的關懷實屬罕見,但她的關懷終究不屬於我。
每每想起這一點,我的心就會狠下幾分,對她的態度也惡劣一些。
姑姑終究位高權重,是狐族的實際領導者。盡管我頂著白夕的身份,但終究隻是個噱頭,比不得姑姑的實際地位。久而久之,狐族也傳出風言風語,說白夕這隻九尾狐麵子忒大了些,姑姑親自侍奉,她卻始終不給好臉。
盡管姑姑三令五申地禁止嚼舌,但這些話還是傳到了我的耳朵。
一天深夜,姑姑照例端了一碗苦藥到我床前。
“天狐,對嗎?”
窗外是一輪紅月,三珠樹上傳來沙沙的樹葉聲。我抬頭,看到姑姑驚恐的臉。藥碗“砰”的一聲砸在地上,四分五裂。
很好,我喜歡看到她這個表情:“天狐,喬喬是天狐,對嗎?”
“主上!”姑姑“砰”的一聲跪在地上,確切地說應當是跪在了剛剛的碎片上。我看到棕色藥汁浸染了她的裙擺,漸漸又生出一片鮮紅。碎片紮進了她的肉裏,她卻一點都沒察覺。
“你隻需回答我,是,或者不是。姑姑,不要對我撒謊。”
姑姑沒有說話,她隻是不斷地磕頭,腦袋敲在地板上,很快血肉模糊。茫茫夜色,叮叮哐哐的敲打聲著實顯眼。很快就有仆從趕來想要察看,尚未開口便被姑姑嗬斥:“滾!不要打擾主上休息!”
仆從老實地退下。
姑姑一改方才的凶煞,繼續朝我磕頭道:“主上,不是老奴不說,這不過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人,主上不必過多究責——”
“無關緊要?”我重複著這四個字,一股淡淡的腥臭在口中蔓延開來,“姑姑,我是不是忘了告訴你我的名字?”
她的臉猛地煞白。
“我叫喬喬,這是你為我起的名字。”
我不知道自己為何會突然告訴她。我甚至忘了,她可能會把這件事告訴屠辛,然後屠辛來把我宰了,這樣就一了百了。可我相信她,相信她不會這麼做。我也不知道自己哪裏來的自信。
譬如現在,姑姑一張臉煞白,嘴唇劇烈地顫抖:“這不可能,這不可能,主上,你不要騙老奴……”
“我沒有騙你,姑姑。”我從床上站起來,扶起她幾乎要摔倒的身體,“我是喬喬,我沒有死。白夕沒吞噬我,我還活得好好的。”
豆大的汗珠滾落下來,她幾欲昏厥,但都被我弄醒了。一炷香後,她接受了這個事實,接受了白夕變成喬喬,變成了九尾狐的事實。同時她也明白了,不管我是白夕還是喬喬,隻要我是九尾狐就好,想要重開神戰,那就少不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