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江太看著她輕盈的身影飛奔上台階,如白鷺一樣跳躍,幹瘦的臉揚起一絲不懷好意地笑。

天果然陰沉下來,漸漸飄起了小雨,到夜裏九點鍾的時間雨聲逐漸大了起來,她沒由來的心慌,起身檢查了一遍所有的門窗,方才回了自己的房間練瑜伽。

做著風吹樹式時,在光影中她看到木門上有抹深深的影子,這影子並沒有陽晨的高挑,顯得瘦小單薄,她立刻抓了珊瑚毯,大起膽子喝問:“是誰?你是怎麼進來的?”

粉紅的三角梅花一刹那被陰影遮住光華,隨後門被拉開,窗外驚起‘轟隆隆’的雷聲,她恐懼地盯著向她走來的王江太,拿了薄毯飛快站起來往外跑。

埋在他胸前的身子不住顫抖抽泣,他的心被火灼著一樣疼,她本就膽小驚慌,這下遇到這事,怕是更如驚弓之鳥。

低了頭尋她的臉,順手抓起軟軟的毯子擦她的眼淚哄她:“桂花,別哭了,是我不好,是我沒保護好你,我會處理好這事,以後不會再有類似的事發生了。”

山崩地裂在腦海裏坍塌,她伏在榻榻米上捂著頭,心中如萬馬奔騰。

他打理清朗後來了她的房間,撫著她的烏發柔聲叮嚀:“桂花,早餐我做好擱在餐廳,你別急著起床多休息一會,我出去一下,等我回來。”

描著粉紅的樟子紙木門輕輕合上,四周一片寂靜,她緩緩地撐著身子坐起來,屋裏多了一對光芒四射的天鵝,雖然天已大亮,但仍然掩不住天鵝的華彩。

她不眨眼地盯著這對天鵝,乳白色的吹製天鵝有二尺多高,朦朧的水晶玻璃裏現出玉髓,銀絲的折光。天鵝的羽毛暗紋融化在水晶的折線裏,高貴的長頸色彩雅致,栩栩如生的鵝麵用大溪地黑珍珠做眼,頭頂上如觀音大力士的蓮花折射出不同角度的璀璨,蓮花中臥著一雙如碗口般大小的夜明珠,蓮花的底座全鑲嵌了龍眼核般大小的正圓形粉紅珍珠。這對天鵝即便在太陽出來,仍然泛著萬千的光輝,難怪剛剛天還未亮,屋裏就有柔和的光線,即明亮又不刺眼,原來是他給她做了一雙天鵝回家。

緩緩地挪了過去,輕輕地撫摸天鵝身上暗暗的花紋,眼裏有著憂傷和心痛,好一會方冷靜下來,快速去浴室洗澡,簡單收拾了行李,給他留了一紙條去碼頭。

雨仍然不緊不慢地下著,登船的時候,她回望一眼星月島,有著無盡的感傷。

船越行越遠,星月島在視線裏漸漸變得越來越小,直至消失看不到。她抓著扶手忘了暈船,忘了翻江倒海的難受,忘了種種的紅塵舊夢,就這樣看著風雨裏的汪洋大海。

風雨越來越大,雷電交加,一個炸雷如海嘯般呼嘯而至,船在波濤起伏的海麵上如一葉扁舟不停搖晃。

暈船的人更暈了,不暈船的人逐漸坐立不安,有人猛然大喊:浪頭太大,到不了合浦了,返航了。

前兩句讓大多的人極度恐慌想到泰坦尼克號,以至於後麵一句話被淹沒在嘲雜聲裏,躁動不安讓旅客恐懼一浪高過一浪。

雖然廣播一再讓乘客稍安勿躁,不要來回走動,但驚濤駭浪中隻要有一人情緒失控就會發生蝴蝶效應影響到絕大多數人。

她坐在角落裏抱著行李,臉色一片慘白,心裏翻江倒海的難受,但這難受比不上內心不斷蔓延的哀傷。

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可真有了比翼鳥她卻退縮不敢流連靠近,或許心頭的陰影太重失了所有的希翼,隻想讓安然安靜地不傷害他人過下去。

不安恐懼的情緒如雪團般越滾越大,船越來越顛簸,此前還有一些鎮定的人,情緒也開始惡變,導致哭聲喊聲哀叫聲怒吼聲此起彼伏,世紀末日恐怕也就是這種狀況吧。

浪頭的水打進船艙,尖叫聲更是倉惶,在生死的臨界點,她靜了下來,想她這短短的一生。如果現在就離開人世,怕是最割舍不下的就是雙親了,漸漸頭腦的影像多了起來,慢慢地到了最後出現了三個人,三個她生命裏的男人。

她若走了,陳安南也就了了牽掛,一心一意和他的小嬌妻共渡美好人生了。前幾年也是夠苦他了,她走了,他也就徹底解脫了,可以好好過他的新生活。

那個人,他,他,他毀了她的一切,讓她活在冰與火中受著萬般的煎熬,不僅受著他,還有他的家人朋友欺淩羞辱,如果人生可以重頭來過,她一定不會選擇和他擦肩而過。

她若不在了,他也就回到他的圈子,過他正常的人生,自此愛恨一筆勾銷,來生不要再見。

她拿出那方精細的抽紗白手帕,緩緩地撫摸,眼裏有著依戀和悲傷。沒有結果的愛注定會消散在風雨裏,如果人生到了盡頭,那麼我把自己所有的祝福送給你和我父母,祝父母能安康百年,祝你早日喜結連理,開花散葉。

在走向往生的時候,心如回光返照般分外清明。沒有任何人是長生的,哪怕是徐福也求不來延生的靈丹妙藥,來到這塵世有緣人自是有緣,無緣人即便曾經牽手也將漸漸遠去,如果來生她願做什麼?她原化作一陣微風,悄悄地來,悄悄地走,沒有一絲一毫七情六欲的牽掛,沒有凡塵的種種愛恨情仇,就這樣和風細雨地悠然。

她把帕子折整齊放入荷包,讓它陪著她走到最後一程吧。

忽然嘈雜的尖叫聲裏,有了一聲驚呼:“天啊,快看那艘快艇,不要命了還出海。”

她心頭一緊,慌忙跑到艙外,一艘快艇從星月島的方向而來,星月隻有海潤有快艇,她眼前一黑軟在了地上。等她被旁人掐醒,她不顧一切趴開眾人,朝著西方虔誠地伏地磕著長頭:觀世音菩薩,如果能保佑他平安百年,我夏小凝願意把自己的壽命給他,在往生中替他消災減難。

快艇漸漸近了,汽笛的鳴叫聲響徹無垠的大海,高音話筒傳來他的呼喊聲:“桂花,留下,留下桂花,一直以來我都想對你說,我愛你桂花,真的很愛,在我遇到你的那一天就愛上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