虔誠地摘著花瓣,一瓣,二瓣,還未摘完,他第一次沒有敲門呼啦啦拉開樟子紙木門急急進來,看到她在扯花瓣,眼裏一沉,握住她撕花瓣的手,輕柔地說:“桂花,不用數了,是雙數。”
她瑟縮一下,聲音小到肚子裏:“陽老師,我真的不能長久住你家,真的不可以。”
他沒有鬆手,盤腿坐在她對麵,穩定地說:“桂花,別怕,沒人會傷害你,我會給你一個自由的空間,等過一段時間,我帶你去另外一個世界,在那裏你會跟小鳥一樣自在飛揚。”
她不確定地觀察他,他溫潤如昔,眼裏有著無邊無際的寬廣,在他安寧的眼神下,她的心漸漸回了原處。
他的畫稿完成後,傳真到了威尼斯,她坐在書房榻榻米的軟墊上看著書,聽他徐徐和人家說著話。他的發音磁性如英國BBC主持人一樣標準,讓她暗暗詫異,周時雨英語說得極其棒,經常主持節目,但論口音的規範,他竟然還占一些上風。
他雖然打著電話,但眼神如海風一樣飄在她身上,見她墨色的烏瞳跳動著驚異,打完電話後,他極其自然地解釋:“桂花,我是在英國念的高中和大學。”
她垂了視線,默默坐了一會回房。他走在她身後,看她穿著白色棉襪的芊足在地板上行走,忽然地有了一種衝動,來自心底的渴望。
樟子紙木門描著粉粉的三角梅,他盤腿坐在門外低柔地說:“桂花,生氣了?”
她背對著門,摳著白色的臥具道:“陽老師,沒事,每個人都有很多秘密,很正常。”
他清爽地笑道:“桂花,我知道你生氣了,你生氣就會不說話悄悄走開。”
她歎口氣道,放平了音調,淡淡地說:“陽老師,真的沒事,其實有時候知道太多秘密反而會是很可怕的心理負擔,就這樣就好,懵懵懂懂的人最幸福。”
他用手指沿著三角梅的花型緩緩勾著她的身影,柔聲語:“桂花,其實我沒有什麼秘密,星月的人各個都知道我的事,隻是你悶在你的世界裏,從不出來呼吸新鮮空氣,和塵世有了萬丈的距離。”
她啞然,或許如他所說吧。她來星月島從沒有打聽過任何事,在二嬸家她幾乎不和旁人來往,即便和小田老師說幾句話,也是可有可無的問候語。到他家,她更是不大走動,珠子是他從海潤拿回家的,外出買海鮮她起初和餘奶奶去了一段時間,後來也不去了,獨自窩在家裏。
算起來,她還真是一個兩耳不聞天下事的人。
他認真問:“桂花,你喜歡星辰?”
她收了笑容,淡淡說:“和你說著玩的,哪能真要人家的珠子,人家信任咱們,咱們也不能失了這份信任,一個良好的信譽要付出極大的心血培育,但要破壞隻需一件事就會頃刻瓦解,這是極其不值得的傻事。”
他仔細凝視她,剛剛若蓮花綻開的笑顏頃刻合攏自閉,不由地他分外愛憐。自去年南珠節在展廳他隨意地在人群中發現她,她就吸引了他全部的關注,雖然隻是人海中遠遠地一瞥,但像有心靈感應般讓他如被電光火石擊中。佛說五百年換一次回眸,他看了她一眼,然後又在船上遇到她,該要多少年修行?
他第一眼看她,就知她絕非凡人。雖然在展廳她穿著寬大的黑色偏襟便衣,束著胸帶著鬥笠,但她那份不沾塵世的優雅,在人潮洶湧的展廳如遺世獨立的天鵝。
他有雙敏銳的眼,這得益於他的專業。他高中就去了英國念書,父母的家業他必定是要繼承的,在選擇大學時,父親偏向他去美國讀工商管理,他追尋著自己的內心,選擇了英國皇家藝術學院學珠寶設計,他父母見他讀得也是和珍珠首飾相關的專業,也就尊重他的選擇。後來他又到意大利佛羅倫薩珠寶設計學院修了碩士學位,這兩所學校都相當重視理論和實踐相結合,深層次訓練學生的創新、創意和技巧,鼓勵學子參加各種國際比賽,參觀各種展覽開拓眼界,支持學生假期去世界各地撲捉不同視角的靈感。他從歐洲走到非洲,又回了亞洲,去了印度,在梵語的清明中,他的靈感層出不窮,在各種大賽中作品多次獲獎,設計的首飾經常刊發在世界頂尖的時尚雜誌以及在展覽會上展出。
一件常人覺得不起眼的頑石,經過他的慧眼打造,頃刻就會變成璀璨奪目的驚世珍品。
他的導師在歐洲王室極具盛譽,是王室禦用的珠寶設計師之一。當初他的導師極讚他的才華以及獨到的視野,遊說他畢業後留在英國加盟自己的團隊,但他父母突然的海難最終讓他回國子承父業。
這大半年的相處下來,他越發看到她的光芒。她如一顆在暗夜裏閃爍著柔和光芒的珍珠,珠圓玉潤的每個角度都那麼美輪美奐,如果說鑽石是太陽下最閃亮的光暈,那麼珍珠就是來自天堂無暇的露珠。
這兩天他幾乎呆在滄海明珠,呆在她身旁作畫。她偶爾看他一眼他的畫稿,一對抽象的曲頸向天歌的天鵝托起一雙五彩的蓮花,蓮花中間臥一顆圓圓的蛋。
她看不懂他畫得是什麼意境,隻是覺得他作畫時,不時的唇角漾起柔和的笑容。
初夏的太陽在遮陽傘的過濾下,明媚如金光閃爍,她穿著珍珠,他做著畫。海浪卷起一層層的浪花,細膩的白色沙灘裏不時有白鷺邁著優雅的步子跳著獨舞或是群舞,清澈的湛藍海水裏紅樹林分外婀娜多姿。
清晨過來打掃衛生的大姐如常捧著島上采集的野花過來,她換掉花瓶裏殘花,換上泛著清甜香氣黃色和淡紫的花,還特意笑逐顏開放了一小束到他倆喝茶的小幾上,幽香整整彌漫了一個上午。
餘奶奶躺在院裏斜葉榕下的藤椅上,有一達沒一達的和他們說著話,忽然間感歎陽晨年歲也不小了,該成家要孩子了。
他聽到這話,側轉身看她。她心頭一跳,針紮進指頭隨即沁出了血滴,他極快地握了她的芊芊細指,放入唇裏吸,頓時她心失去了跳動,忙忙抽開手指回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