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遲疑道:“陽老師,可是我沒有做過這樣的工作,我能做得好嗎?”

他莞爾笑:“桂花,別說做珍珠項鏈,就是你做珠寶設計都不會遜色。”

她立刻窘迫起來,當天她幹完活後,找二嬸辭工。

二嬸不住傷感,這個當自己兒媳婦一樣照拂的女子,卻被自己不成器的兒子逼走了。

海潤的外包活很簡單,她隻去海潤學了半小時就極其熟練掌握技巧,陽晨順道帶她參觀海潤。海潤布置得如一個水晶宮,即便是取珠的車間也潔淨得如醫院手術室。

沒在二嬸家幫工後,她在滄海明珠自在地做著手工活。紅白相間的三角梅旁她安置了一個小方桌,白日聆聽大海的波濤,不急不燥穿著珍珠項鏈,不時有白鷺從頭頂上飛過,她在紛飛的花雨中邊做手工邊看白鷺在海麵嬉戲玩耍。下午午睡後和餘奶奶去碼頭買些新鮮海鮮,晚上三人用完晚餐,她會取一方塑膠墊子下到海灘練一會形體,瑜伽,或是伸展一下身子。他並不跟來打擾她,悠然自得地在院裏拉他的胡琴,他的琴聲古樸大氣,清澈純淨,如春風細雨化作天地間的花影搖曳。

不過月餘,她的氣色明顯好轉,雖然還是穿著大而笨的衣服,但身形恢複到輕盈,萬千的光華掩不住地外泄。

及至發現去海潤或許市場暗暗瞧她的人多起來,她警醒地不輕易外出,好在陽晨每日幫她把穿好的項鏈拿到海潤,回頭又給她捎些零散的珠子回來。

一日她不安地問陽晨:“陽老師,你說海潤每日把珠子給我,也沒有計算一下數量,他們就不怕我拿一部分?”

他如瞧著外星人一樣瞧著她,爆發出捧腹大笑,末了說:“桂花,沒事,海潤有的是珠子,拿他幾個也無妨,即便是夜明珠隻要你想要,海潤也會給你做臥室的燈具。”

她頓時吃了一驚,見他笑得眉眼無比生動,當他笑話她,她也笑咪咪說:“一顆夜明珠怎會有電燈亮,如果海潤願意當冤大頭,屋裏的夜明珠如天上的星星一樣閃亮才璀璨。”

他認真問:“桂花,你喜歡星辰?”

她收了笑容,淡淡說:“和你說著玩的,哪能真要人家的珠子,人家信任咱們,咱們也不能失了這份信任,一個良好的信譽要付出極大的心血培育,但要破壞隻需一件事就會頃刻瓦解,這是極其不值得的傻事。”

他仔細凝視她,剛剛若蓮花綻開的笑顏頃刻合攏自閉,不由地他分外愛憐。自去年南珠節在展廳他隨意地在人群中發現她,她就吸引了他全部的關注,雖然隻是人海中遠遠地一瞥,但像有心靈感應般讓他如被電光火石擊中。佛說五百年換一次回眸,他看了她一眼,然後又在船上遇到她,該要多少年修行?

他第一眼看她,就知她絕非凡人。雖然在展廳她穿著寬大的黑色偏襟便衣,束著胸帶著鬥笠,但她那份不沾塵世的優雅,在人潮洶湧的展廳如遺世獨立的天鵝。

他有雙敏銳的眼,這得益於他的專業。他高中就去了英國念書,父母的家業他必定是要繼承的,在選擇大學時,父親偏向他去美國讀工商管理,他追尋著自己的內心,選擇了英國皇家藝術學院學珠寶設計,他父母見他讀得也是和珍珠首飾相關的專業,也就尊重他的選擇。

後來他又到意大利佛羅倫薩珠寶設計學院修了碩士學位,這兩所學校都相當重視理論和實踐相結合,深層次訓練學生的創新、創意和技巧,鼓勵學子參加各種國際比賽,參觀各種展覽開拓眼界,支持學生假期去世界各地撲捉不同視角的靈感。他從歐洲走到非洲,又回了亞洲,去了印度,在梵語的清明中,他的靈感層出不窮,在各種大賽中作品多次獲獎,設計的首飾經常刊發在世界頂尖的時尚雜誌以及在展覽會上展出。

一件常人覺得不起眼的頑石,經過他的慧眼打造,頃刻就會變成璀璨奪目的驚世珍品。

他的導師在歐洲王室極具盛譽,是王室禦用的珠寶設計師之一。當初他的導師極讚他的才華以及獨到的視野,遊說他畢業後留在英國加盟自己的團隊,但父母突然的海難最終讓他回國子承父業。

這大半年的相處下來,他越發看到她的光芒。她如一顆在暗夜裏閃爍著柔和光芒的珍珠,珠圓玉潤的每個角度都那麼美輪美奐,如果說鑽石是太陽下最閃亮的光暈,那麼珍珠就是來自天堂無暇的露珠。

這兩天他幾乎就呆在滄海明珠,就呆在她身旁作畫。她偶爾看他一眼他的畫稿,一對抽象的曲頸向天歌的天鵝托起一雙五彩的蓮花,蓮花中間臥一顆圓圓的蛋。

她看不懂他畫得是什麼意境,隻是覺得他作畫時,不時的唇角漾起柔和的笑容。

初夏的太陽在遮陽傘的過濾下,明媚如金光閃爍,她穿著珍珠,他做著畫。海浪卷起一層層的浪花,細膩的白色沙灘裏不時有白鷺邁著優雅的步子跳著獨舞或是群舞,清澈的湛藍海水裏紅樹林分外婀娜多姿。

清晨過來打掃衛生的大姐如常地捧著島上采集的野花過來,她換掉花瓶裏殘花,換上泛著清甜香氣黃色和淡紫的花,還特意笑逐顏開放了一小束到他們喝茶的小幾上,幽香整整彌漫了一個上午。

餘奶奶躺在院裏斜葉榕下的藤椅上,有一達沒一達的和他們說著話,忽然間感歎陽晨年歲也不小了,該成家要孩子了。

他聽到這話,側轉身看她。她心頭一跳,針紮進指頭隨即沁出了血滴,他極快地握了她的芊芊細指,放入唇裏吸,頓時她心失去了跳動,忙忙抽開手指回房間。

她該怎麼辦?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再繼續會害了他,會毀了他一生。

紫檀方幾上擱著大姐剛換過的花,她極小心抽出一支複瓣的白色花枝,霧蒙蒙的眼神有著聽天由命,如果是雙數就再多呆幾天,如果是單數,明天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