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人手多,她熬得柚子茶也多,她坐在火爐邊慢慢熬煮。
二叔二嬸準備明天的材料,二嬸說馬上要過年了,王江太也該回家了,二嬸說著這話又期盼,又有些煩惱。
她默默熬著柚子茶,想她榕城的雙親,他溫潤問她,過年回家嗎?
她斂了長睫,讓發絲遮住臉上的黯然,輕聲道,不回。
二嬸的臉一下子生動起來。雖然她從不談她家的事,但二嬸還是問她成過家沒有?有沒有男朋友?她都輕輕搖頭。
他用幹淨修長的手指抹掉瓶口的蜂蜜,如孩子般舔著,她的臉刹那如跌入嬌豔的玫瑰花從中,染了層層的紅。
之後她的心‘砰砰’地跳著,熬好柚子茶,她不等冷卻裝瓶,把鍋端下後,慌忙跑回了臥室。
好一陣她才緩住心跳,等她下樓,他已經離開,她垂了眉眼把黃橙橙的柚子茶裝入廣口的玻璃瓶裏。收拾蜂蜜罐時,她用食指沾著瓶口的蜂蜜嚐,甜甜的味道直入心裏。
夜裏,她靠在床頭摳著手指頭,眼神變幻流轉,末了低低歎息一聲,抹平了心裏所有的念想。
此後他到店裏來,她對她極為禮貌客氣很是周到,但再也不看他的眼。下午熬柚子茶,也不再唱歡快的閩南歌,低聲哼著《愛到才知痛》。
小田老師也常到店裏來,她極是親近小田老師。小田老師小她好幾歲,年青的麵容有著清純和明媚,她極為能歌善舞,學校元旦迎新年晚會,星月島和海潤的員工都參加了活動,在濤聲和樂曲中,小田老師表演的《達阪城的姑娘》讓眾人大聲喝彩。她瞧著小田老師輕盈的體態,優美的舞姿,也暗暗讚歎,青春活力美好形容小田老師一點都不為過。
那一晚成了星月島所有人的節日,常規表演完畢後,自由活動期間,能歌善舞的壯族和瑤族人,跳起了歡快的舞蹈。他走到她旁邊,溫和笑著讓她也參加,她搖頭說不會跳舞,他溫潤地看著她,她立馬說要上衛生間落荒而逃。
年越來越近了,王江太也要回家了,二叔二嬸在一個周六關門停業去合浦買年貨。
這段時間二叔二嬸對她更是疼愛,知道她喜歡吃豬蹄,二嬸每天鹵水裏都會有豬蹄。
二叔二嬸去合浦,她一人在家做柚子茶,他走了進來,她當他來吃米粉,洗過手給他煮粉,當她端著放了許多炸黃豆的幹撈粉遞給他時,他握住了她的手,頓時她僵在當場。
他接過粉,沒有鬆手,她眼前冒出一個人,瞬間她閉了眼輕聲說:“陽老師,你放手。”
他抓緊她,啞啞地開口:“桂花,我……”
她不等他說出來,抽出手往樓上跑,眼角沁出兩顆如珍珠般的淚珠。
許久她才下樓,粉碗他已經洗幹淨了,柚子他已經全給掰好,買粉的錢擱在潔白的瓷碗下。
整個下午她精神都恍惚著,二叔二嬸從合浦回家,給她帶了很多禮物,給她買了一件大紅色的呢子大衣,又給她買了一套玉蘭油的護膚用品,還給她買了不少零食。
二叔二嬸是勤儉的人,二嬸自己擦臉用的隻是雅霜,卻給她花了好幾百塊錢買護膚用品,她心裏極為感動,但卻硬著頭皮說,她父母給她找了一門親事,讓她過年回去相親,開年她就不來了。
聽到她這話,二嬸一臉的淒惶和黯然,二叔也滿臉的失望,夜裏她用手捂著臉哭,天明眼有了淺淺的紅腫。
次日他來吃早餐,看到她眼鏡後紅腫的眼,有著心痛。二叔二嬸這天也唉聲歎氣,中午時分他得知她要離開,明亮的眼神有了神傷,他尋了一個人少的時間,過來跟她說:“桂花,對不起是我唐突了,以後我不會冒犯你,你留下吧,如果你覺得看到我很難受,明天我就不來了。”
她垂了頭,他溫和看看她離開,第二日他沒有出現在星記米粉店。她百般矛盾,在她收拾行李的時間,接到王小紅的電話,說是初二會來看她和二叔二嬸,王小紅一改往日的大大咧咧,聲音有了溫柔,期期艾艾說,初二會帶她男朋友來,她男朋友是合浦最大超市的主管。
她聽著王小紅聲音裏的甜蜜幸福除了替她高興外,自己心情百轉千回,最終她沒有離開星月島,留了下來。
好幾天他都沒有來,二叔二嬸去尋他,回來後忙忙地熬粥,說他胃疼不能來吃米粉,隻能喝粥。
頓時她百般不是滋味,二嬸提著竹籃給他送粥,她呆呆地盯著二嬸的背影,眼裏全是糾結茫然。
下午她切柚子皮不再背對著大門,坐在門口的桌子邊不時看學校操場,他帶著孩子們在打羽毛球,潔白的羽毛球在天空飛舞,若一朵朵綻放的白蓮花。他跑動跳躍時,身姿矯健,劍眉如漆,雙瞳若天空最閃亮的星。他身材很是高挑瘦削,穿著波西米亞的棉格子襯衣,揮拍時露出內裏的白色體恤,自由奔放如《希臘神話》帶來光明和仁愛的阿波羅神。
神話裏的阿波羅神多才多藝,精通音樂、箭術、詩歌、醫術,通曉世事,行事光明磊落沒有一點點的陰暗。她想著元旦新年晚會,他拉著《賽馬》,弓法幹淨利落,指法流暢,熱情歡快,讓人仿佛置身在萬馬奔騰的草原上,他也算是多才多藝的人吧。
到星月島這幾個月,隨著了解的加深,她在他身上能感受到激昂向上的氣息,有時她想著他是怎樣能穿越失去親人的傷痛,始終保持著積極的人生態度?雖然她隻比他小兩歲,心境卻如封凍的流水,沒有了朝氣,暮氣沉沉。
看著他無恙她心裏踏實下來,其實她也知道他給二叔二嬸說胃痛是借口。她緩緩剝著柚子的肉,用小石臼搗著果肉,石棒的撞擊聲一聲又一聲搗在她心裏。猶豫來,猶豫去,在他回家時,她走了出去,他見她走來,停下腳步,靜靜看著她。
她低著頭,不停摳著手指頭,小聲說:“你家裏也沒個人做飯,還是過來吃粉吧。”
他溫和地看著她的猶豫,爽朗地笑著說:“沒事,我吃得很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