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再說話,默默地回轉到店裏。

廣西的氣候溫暖,剛過元旦不久,他送得玉玲瓏競相開放,滿屋裏暗香浮動。在榕城外公外嬤家,外公還會把水仙花的球莖雕刻成‘孔雀開屏’‘雙龍戲珠’等不同的形態。

如果這個年不回榕城,她有兩年沒有回去了,她不知道榕城現在是什麼情況?不知道父母是否安好?不知道那個人是否已經忘了她,開始新生活?

她想回去看看,但還是有些不敢。想找個人問問,卻不知道找誰?她知道陳安南一定知道那個人的動態,高總雖然是方大的高管,但他卻是偏向同情他們的,他一定還和高總保持著密切聯係。她找小田老師借了學校的電腦,準備給陳安南留言,在輸入登陸密碼時,她停了下來,陳安南已經有自己的家庭,她怎能去貿然打擾他,影響他的正常生活,擾亂他的心境。

她停了手,關掉企鵝,改登陸方大集團的網站。在方大首頁,她赫然看到他和她訂婚的照片放置在顯眼的位置,頓時她慌得七上八下,立刻關了電腦。

從學校回粉店,她的臉色無比蒼白。她是知道他脾氣的,她這一跑,他定是惱羞成怒,若是抓住她,她不敢想象他會怎麼淩虐她?

驚恐不安地低頭走著,撞了一個人滿懷,她頭也沒有抬,說著‘對不起’偏過身子出校園。

他在她身後關心地問:“桂花,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她搖搖頭,沒有停腳回了星記。

之後她一直精神恍惚,心事重重,下午也沒有做柚子茶,去了海灘看浪頭。

星月島的浪頭極大,有時高起來有五六層樓那麼高,起這麼大的浪時,就會停航,若是持續幾天停航,生活用品就會麵臨匱乏。

她抱了雙膝把頭埋在腿上,肩頭不住抽動,她隻想安安穩穩過日子,不想招惹誰,撩撥誰,可是為什麼老天就不能讓她遂心?偏偏讓她受這麼多磨難?

高三時她和父母談過誌願,父母對她期望不高,沒有給予她很大的壓力。她當時還問父親,為什麼不鼓勵她報考那些著名大學?

她父親說,隻要她開心就好,家裏不指望她成龍成鳳。父親又還說,很多家長逼著孩子要達到這個目標,那個目標,但不知高官厚祿未必人生就會幸福,為這些身外之物,或許會付出健康、快樂和愉悅。她母親也說,隻要她過得開心,無憂無慮身體健康,平平安安比什麼都好。

這些話仿佛還在耳邊回響,她的命運卻是波波折折,曆經著無數的坎坷。

開始她隻是小聲地啜泣著,及至後來忍不住大聲痛哭起來。

海浪一浪高過一浪,他走到她身旁柔和地說:“桂花,往後退一點,不然浪頭打過來,你全身都會濕透。”

他瞧著她淚眼朦朧,嬌弱的一麵,一時竟呆了過去,許久方說:“桂花,有什麼為難事我會照顧你。”他說這話時神情無比堅定,如大海般博大。

她擦掉眼淚低聲說:“陽老師,我沒事。”說完她戴上眼鏡起身離開海灘,走了幾步她沒有回頭說:“陽老師,帕子我洗了之後明天還你。”

海風吹著她單薄的背影,看著極為孤寂,他在她身後溫厚道:“桂花,不值錢的東西,你留著吧。”

夜裏她拿著洗幹淨用開水杯燙平整的手帕細看,這方手帕用料極其考究,抽紗繡花十分細膩,她依稀在一本時尚雜誌上看到過,好像是英國一家公司的產品。

次日他準時七點又來了店裏吃早餐,他雖然神清氣爽但眼裏有抹掩藏的擔心。驀然見到他來,她忙忙上樓去尋帕子,他平和地收了她還的帕子,專心吃粉。

中午他來和以前一樣來吃粉,也和二叔二嬸閑話,但他對她除了開顏地笑,再也沒有越雷池一步。

之後他恢複到以前的規律,不外出的時間每天到店裏來吃米粉。

二叔二嬸對她改變主意留下來,分外開心。雖然學校放假了,但二叔二嬸仍然很忙碌,殺了一頭豬,又張羅著各色年貨。

年越來越近了,他又外出幾天,等他回來時已是臘月二十八日,二嬸帶著她去碼頭接王江太,沒想他和王江太坐一條船回來。

二嬸的兒子屬於典型的廣西人身材,不高很黑很瘦,他提了一件不大的行李下船,漫不經心看看他母親和她。長時間沒有見到家人,他也沒有一聲問候,說話又衝又橫,簡直和質樸的二叔二嬸是兩回事。

她禮貌地問候他:“江太哥,你回來了,二嬸可想你了。”

他愛理不理地說:“你就是張桂花吧,我媽一直念叨你好,我看你也就這樣。”

她立時尷尬,笑笑接過二嬸手中他的行李。

二嬸也有些難堪,嗔怪道:“江太,你怎麼怎麼沒禮貌?快,自己拿行李。”

他不以為然衝二嬸一個冷臉,接過了旅行包。二嬸到底想念他,拍拍他的衣服,拉他的手回家。

走了兩步二嬸突然想起來說:“桂花,我剛看到陽晨了,你去跟他說一聲,要他後天來吃年飯。”

她微微愣了一愣,看向不遠處的陽晨,他正靜默地看著他,滿臉和煦的微笑。她走進他,低了頭說,摳著手指頭說:“陽老師,二嬸讓你三十來吃飯。”

他漾起陽光的笑容,緩聲說:“好啊,我年三十過來。”他的聲音真好聽,說話慢慢的溫和,又磁性又爾雅。

乘客下完後,接著大批的貨物往下運,海潤的員工侯在碼頭,接過貨物往星月小學的操場運,他立在旁邊看這些年貨,眉眼有著過年的喜慶。

她看著這些糖果、點心、幹果、煙花問:“這麼多啊,海潤要得了這麼多嗎?”

他開顏笑道:“這是島上所有居民的,每家每戶都有。”

她有些驚歎:“海潤的老板真好,這裏跟華西村一樣,提前進入到共產主義。”

他啞然失笑:“桂花,喜歡星月,就在這裏落戶吧,我保證你也能享受島民的待遇。”

嘴角噙笑的她瞬間黯淡了神色,低聲叮囑他年三十早點來吃飯,免得二叔二嬸等,慢慢轉身離了碼頭。

他怔怔地看著她遲緩的身影,眼裏露出止不住的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