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這條蟲子被從楊玉環的身體內抽離,就好像將靈魂也從她的身體中一並奪去一樣,她整個人就這樣僵硬不動了。
李開元惡狠狠地看著白玉堂,就好像白玉堂才是殺死楊玉環的凶手。“混賬!”他滿臉猙獰,怒吼一聲,抬掌便掃起滾滾風雷,幾欲當場轟殺白玉堂。
白虎安祿山連忙飛步上前,一把拉住李開元的手腕,乞求似的說道:“主上,切莫殺了忠臣啊。白玉堂雖然莽撞,但主母至死,乃是太宗餘黨所為,那狄仁傑更在主母的身上種下蠱毒,讓主母來刺殺主上,其心何其毒也。真正的惡人,是他們啊。”
李開元聽罷安祿山的話,怒氣更盛,牙齒咬得咯咯作響,那一張俊臉不斷地變換豹容,人樣與豹形交替呈現,碧綠的雙眼中更有綠色的火焰衝脫出來。
就這樣僵持了半晌,李開元才一把甩開安祿山的手,似歎息又似怒斥地道:“明日定要與蜀軍決一死戰。李貞觀,我不殺你誓不為人!”
聽門主這樣發話,白玉堂與另三位勇將一個個的心都頓時一片冰涼。那李貞觀如今的可怕眾人也是有目共睹的。當下的良策自然是立即撤軍,逃往河南休養生息,以圖東山再起。而這李開元竟然因為楊玉環的死而喪失理智,還要率領他們這些將領一同送死……
我們可都是你唐門玄宗的老臣啊,你竟然因為一個女人而將我們推入火坑!
不滿的情緒在各人的心頭發酵,雖然不敢發泄出來,但這卻正應了那句老話,防民之口甚於防川,他們將不滿和憤怒憋在心裏,心中必然有所異動。
是夜,月上中天,李開元才在憤懣中睡去。夢裏他又回到了那個夏日的午後,走過街頭與那個俏麗的姑娘擦肩相遇,一回首,一瞥眸,陽光正好打在那石榴般水嫩的笑容上,晶瑩剔透,完美無瑕。
那一刻,世界仿佛都陷入了沉默之中,寂靜將周遭的一切抹去,是剩下他與她在悠悠的時光與燦爛的陽光中流轉,耳邊似也有梵音天籟,隨著金沙似的陽光漸漸灑落人間:
雲鬢花顏金步搖,芙蓉帳暖度春宵。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承歡侍宴無閑暇,春從春遊夜專夜。金屋妝成嬌侍夜,玉樓宴罷醉和春。驪宮高處入青雲,仙樂風飄處處聞。緩歌慢舞凝絲竹,驚破霓裳羽衣曲。蜀江水碧蜀山青,聖主朝朝暮暮情。行宮見月傷心色,夜雨聞鈴腸斷聲。天旋地轉回龍馭,到此躊躇不能去。遲遲鍾鼓初長夜,耿耿星河欲曙天。鴛鴦瓦冷霜華重,翡翠衾寒誰與共。悠悠生死別經年,魂魄不曾來入夢。上窮碧落下黃泉,兩處茫茫皆不見。七月七日長生殿,夜半無人私語時。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
也不知是夜冷了,下起了雨,還是淚水濡濕了傷心的夢,耳邊呢喃的梵音漸漸衰微,雲光幻境也悄然褪去顏色。璀璨的夢化作黑白,仿佛從天堂墜入了冥河三途川,河水上上,如訴離歌。那俏麗的家人,也倏然化作了紅粉骷髏,黑漆漆的眼窩中,遊弋出兩條猩紅的毒蟒,悄無聲息地向李開元撲噬而來。
李開元勃然大怒,冷斥一聲“孽畜,還我佳人”,便揮起利爪,掃出白光風刃無數,頃刻間將那兩條猩紅的大蟒撕成了碎片。
然而,漆黑的天還是漆黑的天,濤濤的冥河也在靜靜流淌,眼前的紅粉骷髏仍舊默默無言,又如行屍走肉佇立在黑漆漆的天地間。
一種冰涼的情緒,如蔓草般爬上李開元的心尖,悄悄縈繞盤旋,忽然猛地一勒,令他不能窒息。
就這樣,他從夢中驚醒,晨曦已經鋪滿人間。
走出大帳,卻出奇的寧靜。李開元大聲呼和,沒有人半個人回應。
這兩千唐門弟子以及太白使白玉堂與四名勇將將竟連夜不知所蹤。整個唐門大軍,就隻剩下他一個門主在前線坐鎮。
這是赤裸裸的背叛,毋寧說是無情的拋棄。他的所有權力、所有榮耀,都隨著眾人的離去而離去,如今的他,隻是一個叫做李開元的男人,不再是唐門之主,也不再是妖眾的君王。
他舉頭仰望朝陽,陽光更加猛烈了。不知何時,風起了,吹起他的袍擺,在風中飛揚。他大踏步走出轅門,往蜀軍的方向走去。
就算剩下我一個人,也要與蜀軍一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