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四章 永日戚戚(3 / 3)

錦書手腳動彈不得,早就成了待宰的羔羊。

恍惚憶起七歲那年,毓坤宮後園子的那株葡萄藤綿綿伸展到了宮牆的頂上,她趁著奶媽子不注意,順著藤蔓往上攀爬,結果上了琉璃瓦頂沒法子下來了,那情形和現在倒有幾分相似。隻是那時放眼一望是連綿的重簷屋頂,這會兒眼尾能看見的,是太監高高舉起的朱紅的刑杖。

皇後別過了頭,“回去吧,我也不落忍瞧。”

貼身宮女托扶上她的前臂,眾人簇擁著她往腰門上去,才跨過門檻,迎麵看見太子連輦都未乘,把一幹近侍甩在身後,從遠處疾奔過來。

皇後怔了怔,不是傷得連床都下不來了嗎,怎麼這會子生龍活虎的?敢情是騙人的!她又恨又氣,正要迎上去質問,誰知太子竟像是沒看見她一樣,和她錯身而過,連個招呼都沒打。

“給我住手!”他紅了眼,一拳就朝行刑的太監砸過去。

院子裏的人嚇壞了,慌裏慌張跪了一地。王保爬過去抱住了他的腿,“好主子爺,您消消火,咱們正審案子呢!”

太子早忘了當年騎在王保脖子上看花燈的情分,大腳一抬就把他踹翻了,喝道,“殺才,你吃了熊心豹子膽了,敢動爺的人?”

所有人都懵了,條凳上綁的怎麼成了他的人?太子平時尊貴溫文,誰見過他眥目欲裂的樣子?眾人紛紛以頭杵地,趴著隻顧篩糠起來。

太子抽出佩刀割斷捆縛錦書的牛筋,那纖細白淨的腕子早瘀紫一片,他刹時心疼得要滴出血。捧起她的臉看,儼然慘白如鬼魅般,他聽見自己腦子裏的弦一根根繃斷了,指著那司刑的太監道,“好啊,你下的狠手真是不賴!幾杖就把人打得倒不上氣兒了!”對王保身後的太監道,“來啊,把他給我按下,叫他也嚐嚐味道!狠狠的打,往死裏打,打死算完!”

那太監被七手八腳的捆住,戰栗得失了人聲,嚎道,“太子爺饒命,奴才是奉命行事啊!”

太子哪管這些,心頭怒火燒得砰然作響,不能對母親撒氣兒,隻有拿底下人泄憤。

他打發後麵趕到的馮祿領人把錦書抬上榻輦,替她蓋上了氈子,扶著抬杆在她耳邊道,“你別怕,怪我來晚了,叫你受了委屈,我對不住你。”

錦書本來體弱,受了三杖已經打掉了半條命,闔眼不應,滿身的冷汗橫流,早就氣若遊絲失了神魂了。

太子囑咐把輦抬穩,一麵催人去傳太醫到景仁宮侯著,抬輦到了腰門上卻被皇後攔住了。皇後沉著臉訓斥,“我瞧你是痰迷了心竅!你眼裏可還有我?一個宮女值得你這樣失體統?她有了罪責,受罰是應當的!”

太子放了箭袖朝她打千兒,“兒子不敢,兒子給母後請安。錦書這事兒子聽說了,東西不是她偷的,是兒子贈她的,母後怎麼不派人來問兒子,就這麼草草定了她的罪呢?”

皇後噎了下,怒道,“放肆!你這是在責問我?”

太子躬下身子去,“兒子斷不敢對母後無禮,兒子是就事論事。母後以往常教導兒子不可偏聽偏信,兒子時時謹記在心。”

皇後心涼了大半,沒想到太子會對她說出這番話來,這樣的為他著想,最後卻落下了埋怨,還是皇太後聰明,索性什麼都不做,倒圖個清淨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