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兩天，我就會派雷霆去北山剿滅巨盜，一點點開始掙吧……”恭王的目光穩穩地平視著前方，“雷霆也是個癡情的拗性子，不到最後關頭決不放棄。皇姐遇上他，不知是幸還是不幸。”
恭王此語，隻是感慨，並非問話，所以柳上沒有回應。轉了一個彎，書房已在眼前，火盆倒是提前送來了，隻不過沒搬進來多久，室內的清寒尚未完全驅散，所以柳上找了個離火盆最近的靠椅坐了，抬頭無意中瞟見恭王的目光從南窗下的那張舊椅上掠過，心裏突然一酸。
那才是以前習慣性要坐的位置，隻是現在物是人非，縱然自己想要去坐，隻怕浩辰也不肯。
安坐奉茶，一應禮數盡到後，對話便立即轉到了正題上。
“晉王暗示我想辦法向你致意。侵地一案的處理你盡管放開手腳，不必顧念他。”
恭王冷冷地道：“我本來就沒準備顧念他。”
“你是昨天接的聖旨吧？”柳上不以為意，語氣仍是平和，“過了一夜，可有什麼想法？”
“錦衣衛首領郭敏轉來的證據已經足夠了，此案並不難審。”恭王辭氣凜凜，“榮國公不僅僅是縱容，他是主犯。”
“可他是一品軍侯，有獲恩赦之權。”
“犯人命案滿三人則不赦。”
“他在京都，人命案他並非親自沾手。”
“李家村屠村之舉，有他的密函為證。”
“密函非他手書，仍是他府中師爺所為。”
“這位師爺昨晚已被我請來，今天就招供了，也不是什麼硬骨頭。”
“真的是客客氣氣去請的麼？”柳上目露讚賞之意，“殿下能一下子看到欽差的證據鏈中還少了這位師爺，下手疾如風雷，搶得先機，陸某佩服。”
恭王麵上卻毫無自得之色：“那是因為榮國公以為這封密函已毀，並不知道它落入了郭敏之手，否則早就滅了口。”
“但殿下可曾想過，榮國公一案若是處置的嚴厲，各地有了血債的，多半會被效仿上告。以前州府衙門押案不收，現在卻不會了，你有信心處理這後續的大麻煩嗎？”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何事不可為？”
柳上今天登門，本來還有鼓勵恭王不要畏難的意思，但現在看來，此人視艱險如平坦的毛病還保留著，根本用不著他來鼓勵。
“殿下如此自信，雖然可貴，不過在處理具體事項時，還該有微妙的差別。”柳上正色勸道，“豪門大族們雖一向各自為政，但那是沒遇到需要聯合的情勢。殿下在處理不同的案子時，如能恰到好處地出現一些偏差，有的護著，有的輕一點，有的卻要重一點，這樣一來，各豪門之間利益不均，又摸不到規律，結盟就結不成了。刹住土地兼並之風，又不引起豪族們大規模的聯手抵抗，穩住農本，減少流民，讓一切按照陛下最佳的預期發展，就必會使他對你刮目相看。”
聽他這一席話，夏浩辰神色震動，沉吟良久，低聲說了一句：“先生所言極是，我隻知一視同仁，說不定反而達不到效果。”
柳上一笑，順便又道：“既然晉王有意助你一臂之力，你也別太冷了，偶爾遇到他的人犯事，挑兩個出來輕判，以示回應吧。”
恭王濃眉一挑，奇怪地道：“他本該全力維護榮國公才是，怎麼會拿自己手裏的肥肉，來向我這塊硬石頭示好？”
“因為他知道，這一次他根本擰不過陛下的心意。”柳上伸出手在炭火上烤著，眼中亮光輕閃，“沒了榮國公，又知道藍赫在敵方陣營，不由得他不心慌。對於現在的他來說，你可是非常重要的。”
“為了讓我顯得很重要，承蒙先生如此大手筆地折了榮國公，又讓他察覺到了藍赫是臨王的人。”恭王冷淡地哼了一聲，“真是多謝了。”
“怎麼，殿下不願意記我一功？”
“我隻是……不想讓人覺得我跟晉王是一派的……臨王和晉王，誰的邊兒我都不想沾……”
“雖然是有些委屈你，但我保證不會有什麼過分的事讓你辦。再說你被壓製多年，大家應該能夠理解……”
“我並不在乎世上的人怎麼看……”恭王的牙根微微咬緊，視線有些不穩，“可是死去的人應該也是有魂靈的，我不想讓他們看到這樣一幕……”
柳上胸中湧起一股火辣辣的感覺，穩了好久才再次出聲：“魂靈是不會隻看表麵的，他們知道你的心思，何況這些都隻不過是權宜之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