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處這麼久,何方芝從來沒有從他嘴裏聽過一句誇獎的話,他這樣的態度無端讓她心慌,她眉頭皺得死緊,心裏十分不安,“您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您有點不對勁兒。”

王老強自鎮定,故作輕鬆地道,“我能有什麼不對勁兒啊。我這不是看你馬上回校,擔心你會分配到別的醫院,所以才交待你的嗎?”

何方芝懷疑地盯著他的眼睛,王老下意識避開,指著書道,“這書我暫時先傳給你。等純古那孩子當了主任醫師的時候,你記得把這本書傳給他看。”

何方芝點了點頭,“行。”她伸手去摸書的時候,突然手腕一轉,摸上他的脈搏。

王老被她的動作弄得一懵,想要掙紮,卻被她死死捏緊。

過了一會兒,何方芝才不可置信地盯著他,“您這胃岩怎麼這麼嚴重,多久了?您怎麼一直都跟我們沒說啊?”

“說啥呢。”王老不在乎地擺擺手,“這都是命。”

何方芝退後兩步,差點站不穩,“怪不得我總是您聞到您身上有中藥味兒呢,我以前一直以為你是在醫院沾上的,可沒想到您……”

王老抬了抬手,語氣很是輕鬆,“好了,不用說了。我現在活著的每一天都是賺的。我知足了。”

何方芝累如雨下,好半晌沒有回過神來,“您這樣真的不行。我明天就告訴院長讓他放您回去休息。”

王老帶笑的臉立刻變得冷淡,聲音堅決,“不成!我活著的每一天都要貢獻給我的事業。我已經沒有家人,沒有孩子,我不能再沒有它們。”

何方芝心有不忍,“可您現在的身體很糟糕啊。隨時都有可能會沒命。難道您不想在臨死前,看看這大好河山,聽聽那美妙的歌曲?”

王老被她逗笑了,“你說的這些都是旁人喜歡的。可我不喜歡。好了,你就當不知道吧。”

真是沒有見過性子這麼倔得,一點也不聽勸,何方芝已經完全沒轍了,最後她隻能跪在地上,給他磕了三個響頭,“雖然我也知道我現在資曆尚淺,您未必願意收我為徒。可我不能憑白無故受您這麼大的恩惠。我感激您這段時間對我的照顧與鞭策。以後我一定會當一個濟世救人的好大夫。”

王老彎腰把她扶起來,眼裏淚花一閃一閃的,“好孩子,我知道,你是好孩子。”

何方芝站起來,“您身體這麼差,之前為什麼非要吃食材做的那些不合胃口的飯菜呢。您說您都這樣了,省那些錢幹嘛呀。”語氣自責又憤然。

王老歎了口氣,有點尷尬地撓了撓頭,“其實我也後悔來著。我哪知道食堂做的飯菜那麼難吃呀。我好幾次都想跟你說,就是張不開嘴。”

何方芝撇嘴不信,“瞎說。魏純古都跟我說了,他想幫你跟我說,是你非要攔著他的。”

王老瞪了魏純古的桌子,沒好氣地道,“這臭小子跟個娘們似的,心裏就藏不住話。”

何方芝眨了眨眼淚,“那以後我再給您送菜。您送我這麼珍貴的東西,就是我半個師傅,徒弟送您吃食都是應該的。”

王老擺了擺手,“成,都聽你的。”

何方芝拿起那本書,抱在懷裏,“您現在走嗎?”

王老朝她露出慈祥的笑容,“我不走。我想再待會兒。”

何方芝有些不放心,“要不我陪您待吧。正好我坐在這邊看書,不打擾您。”

王老雙手支著額頭,作思索狀,“不啦。我想獨自待一會兒。”

何方芝見他如此堅持,隻能抱著書,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何方芝打開房門,就見一枝大紅色的月季遞到她麵前,她看也不看,直接繞開,重重歎了口氣。

張向陽一個大活人就這麼被她徹底忽視,十分無奈。

他追了上去,拍了下他媳婦的肩膀。

何方芝緩緩抬頭,眼淚順著眼臉流下,淚眼婆娑的模樣好不淒慘。

張向陽嚇了一跳,他雖然在外麵,卻也沒偷聽,他隻是單純地立在門邊。現在見她這樣,還以為她受人欺負了,忙握著她的肩膀,“媳婦,你這是怎麼了?”

何方芝握著他的手,聲音哽咽,眼圈被她剛剛擦得很紅很紅,“王老得了胃岩,已經到了晚期了。隨時都有可能……”

張向陽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明明之前她還跟他說王老總是為難她,怎麼一段時間沒回來,他倆居然師傅情深了?他媳婦這麼冷情的一個人居然能為了王老流淚,看來她是真的在乎這個師傅。

何方芝喋喋不休,“其實他很好很好的,嘴巴有點毒,可是醫術真的很厲害。我現在都不知道該怎麼辦了?真的太意外了。我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