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向陽和何方芝拎著包裹帶了老房這邊。

張大隊長駕著驢車過來, “小三子,你過來趕驢車吧。我和楊老師坐在後頭。”

張向陽和何方芝對視一眼。他哪裏會趕驢車啊。可別把驢趕到地裏頭。

何方芝剛想開口,張向陽拉住了她, “爹, 我昨天去倉庫借自行車的時候, 逗這頭驢玩, 他還踢了我一腳,你說它待會兒會不會不聽我的話。”

張大隊長聽到他這不著調的話, 氣得舉起手裏的煙袋鍋子, “你閑得呀,居然逗驢玩。”

張母忙拉住, “你幹啥呢,楊老師還趕火車呢。你不是會趕驢嘛, 幹啥要讓他來。”

張大隊長氣鼓鼓地瞪她一眼,“到底我是老子還是他是老子。”話雖如此, 他還是蹦到前麵驢車上了。

張向陽扶著楊培華上了驢車。

楊培華一臉感激地看著張大隊長, “謝謝你了,大隊長。”

張大隊長臉上的怒色眨眼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算個啥。我就是鄉下老農民,趕驢車而已,不要太熟。”

何方芝跟楊培華告了別。楊培華一再叮囑她要好好學, 將來考上北京。

何方芝都一一答應, 記在心裏。

驢車很快就到了縣城, 張大隊長不放心地吩咐小兒子, “一定要把楊老師照顧好。他年紀大了,腿腳不好,要是他走不動道了,你記得背他。”

張向陽全都答應。

上了火車,張向陽跟楊培華坐在一起。現在已經錯過開學時間,所以火車上幾乎沒什麼人。

吃飯的時候,張向陽去打熱水。

楊培華看著這些飯菜,眼睛都濕潤了,“你媳婦是個心細的,居然都想好了。”

原來何方芝把這幾天要吃的飯菜都標記了。

第一頓吃的是新鮮的蔬菜和魚肉,主食是饅頭。第二頓隻能吃些她切好的涼拌豆腐,調料和豆腐是分開的。主食依舊是饅頭。剩下的都是鹹菜和煎餅了。

到底是九月份,天色熱得很。饅頭頂多也隻能保存一天不餿。

張向陽聽楊老師誇讚他媳婦,心裏像吃了蜜一樣的甜,比誇自己還要自豪,“我媳婦確實不錯。”

楊老師被他照單全收的做法唬得一愣一愣的,他還從未見人如此不謙虛,當下搖頭失笑,“你呀你!”

兩人吃著飯菜,楊老師瞅著他臉上幸福的笑容,想起自己剛結婚時也是這樣甜蜜,心裏空落落的,手上的動作也慢了下來。

“楊老師,您怎麼了?”張向陽見他不肯吃,擔心飯菜不合他胃口,想了想道,“要不我去列車上打點菜吧。我剛剛聽說這火車上的東西不要糧票的。”

楊培華搖搖頭,“沒事兒,你媳婦做的菜很好吃。我剛才是走神了。”

張向陽鬆了一口氣,“那就好!”

到了北京,張向陽陪著楊培華到了他住的地方。兩人先到街道辦落戶。

負責接待的是個年紀約有四十的中年婦人,名叫孫梅花,看到他的資料,孫梅花眼神閃了閃。

她板著臉,把楊老師的資料審了一遍又一遍,但凡有問題的地方她都要問上一遍。等審核結束後,已經是兩個小時之後。

看著她把居民戶籍上蓋了個戳,張向陽拿起本子就要扶楊老師走。

孫梅花忙問,“你們住哪呀?”

張向陽再傻也知道,剛剛這人是故意的,一直問東問西,極不配合的樣子,要不是他爹把這事辦得妥妥的,說不定這回他還得回家跑一趟。耽誤時間不說,說不定楊老師還不能恢複身份。所以他對這個孫梅花一點好臉色也沒有,“我們有家,不勞您費心。”

說完,他就扶著楊老師出了街道辦。

張向陽問楊培華,“楊老師,您跟她有什麼恩怨嗎?”

楊培華想了半天,還是搖頭,“沒有!”他的腳步停在一處房子麵前,“我現在知道她為什麼要這麼做了。”

一處青磚青瓦的四合院,大門敞開,裏麵交錯拉著好幾根繩子,上麵晾著各種衣服。

楊培華的視線落在其中一個男娃身上,“那個孩子就是剛剛那個女人的。”

他話音未落,就見孫梅花從後麵追來,臉上堆著諂媚的笑,“楊老師,您下放勞改了,我們也是給您看房子……”

楊培華打斷她的話,冷冰冰地看著她,“現在,馬上給我滾!”

在孫梅花的印象裏,楊培華一直是個溫文爾雅的讀書人。他臉上常年掛著笑,當初住在這一片的女人哪個不羨慕他妻子。

可沒想到,他剛回來,居然就罵人,而且還是用這麼侮辱的詞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