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眨眼進入了1977年, 這一年幾乎沒什麼變化,唯一稱得上的變化就是,縣城似乎比以前鬆了。街頭巷尾出現了許多農民在兜售自留地生產出的東西。

巡邏隊似乎比以前少了許多。管理得也不太嚴格。甚至還有人也會買這些東西。

就連他們鄉下也有了一點變化, 比如家禽放寬了, 隨便大家養多少隻。

張向陽和何方芝為了多掙些錢, 養了三十來隻, 都圈在院子旁邊的小巷子裏。

剛進九月,東方生產隊就發生一件大事。

楊培華平反了, 上麵領導親自下的通知。

牛棚現在住三個人, 許未生和許文英聽說楊老師平反了,都替他高興。

雖然楊培華心裏一直堅信, 他很快就能平反,但當這一天真的到來時, 他整個人都懵了,他身體發抖, 眼眶裏的熱意再也忍不住, 洶湧而出,哭得像個孩子。

“楊老師, 您一定要多多保重啊。”一起生活大半年,許文英很尊敬這個同病相憐的老人,見他像是要倒, 忙走過來攙扶他。

何方芝聽說楊培華平反, 丟下手裏的活就從家跑過來。

到了牛棚這邊, 門口擠滿了許多看熱鬧的人, 何方芝扒開人群往裏擠,剛進去就看到楊老師搖搖欲墜似乎要倒,她心裏一縮擔心他出事,忙上前,“楊老師,您怎麼了?”

看到她,楊培華激動地握住她的手,那張溝壑縱橫的老臉抖個不停,“孩子,我平反了。”

何方芝握著他的手,臉上全是笑,楊老師終於平反了,太好了。

其他人麵麵相覷。張大隊長宣布楊培華得到平反,大家就一直在這兒討論,為什麼壞份子還會平反?不是說成份是反革|命嗎?可現在文件都下來了,再懷疑也是真的。

有那心思重的都暗自後悔沒有在楊培華落魄的時候雪中送炭。

張大隊長見小兒媳婦居然跟楊培華走得這麼近,驚了一下,不過現在楊培華現在已經恢複身份,他也沒必要把這事嚷嚷出來。

“楊老師,請您跟我到我家辦理手續吧。還有上麵發下來的的路費,也得您親自簽字才行。”

楊培華連連點頭,“好,好!”

何方芝攙扶他往外走,楊培華回頭看了眼牛棚,視線落在許家爺孫身上,“我現在平反了,你們以後也會平反的。隻要還有一線希望,你們就不要放棄。”

許未生抹了抹眼淚,“楊老弟,你放心吧。我們這麼多年都抗下來了,還差這短短幾年嘛。你放心回去吧,到時候咱們一起去北京全聚德吃烤鴨。”

楊培華重重點了下頭,轉身離開了這個生活了好幾年的地方。

到了張家,張大隊長把上麵發下來的文件拿給他看,還有需要楊培華登記的資料。

又把領到的五十塊錢遞給他,“這是回去的車資,你看看夠不夠,如果不夠我再向上麵申請。”

楊培華接過來,在文件上簽字,“夠的夠的。”

“我看上麵寫的時間挺急的,您還是早點動身比較好。可別耽誤了正事兒。”張大隊長把文件上的一行字指給他看,上麵明確表明隻給下麵的人一周時間落實。

“我接到文件就通知你了,半點時間沒敢耽擱。之所以三天才接到,那是因為從上至下,總得一層層來。”張大隊長擔心楊培華多想忙跟他解釋。

楊培華了然地點頭,“我知道的。”他看著張大隊長,從剛剛到現在,他敏感地發現張大隊長對他的態度發生了巨大改變。

就是剛剛走過來的路上,那些人看他的目光也不再是仇恨和厭惡,而是討好。這讓他心裏有種重新被尊重的感覺。

何方芝一直等到楊培華把資料填好了,才開口問,“楊老師,你說上麵是不是想讓你一起出試卷啊?”

楊培華搖頭,“這我哪知道。”人逢喜事精神爽,楊培華也有了開玩笑的心思,揶揄道,“怎麼著,你還想走歪門邪道啊?”

何方芝羞得臉都紅了,抿嘴笑道,“歪門邪道談不上,但是如果我的老師剛好是出題考官,我說出去得多有麵子啊。”

楊培華微微一笑,“你啊,還是要抓緊學習吧。時間不等人了。”

他都恢複身份了,這恢複高考的消息也快到了吧。

何方芝點頭,“我會的。”

楊培華看向張大隊長,“估計很快就會恢複高考,你別讓這孩子下地了吧。她基礎不好,這些年又忘得差不多了。讓她多點時間複習吧。”

張大隊長怔了怔,拿著煙袋鍋子的手抖了一下,“所以說上麵真的會恢複高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