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家木一臉感激,“那就多謝了!”

張向陽回到家裏,跟媳婦提到這事。他把自己的思慮說了一遍,“我總覺得馬大順不會這麼簡單就放過我。”

雖然彭家木一再跟他說,雙方都有對方的把柄,讓他不要擔心。可他總覺得哪裏不對勁兒。

何方芝一直沉默著。如果是前世,她恐怕會先下手為強,可張向陽跟她不一樣,他心善,做不出害人這種惡毒事。

她托著腮,“那你想怎麼辦?”

他低頭湊到她耳邊嘀咕了幾句。

何方芝聽了五味雜陳,“你是不是很害怕?”

張向陽默默歎了口氣,雖然他不是這個年代的人,可也知道不少關於這個年代的事情。尤其是那些黑五類平反之後,那些知識分子開始鋪天蓋地跟人討論這個時期的黑暗。口口相傳,流傳幾十年,聽得多了,他自然也入了心。

像他這樣賣掉一千瓶鹹菜,那就是被槍|斃的下場。他還有美好的人生,還有嬌妻和兩個女兒,未來是幸福的。他實在沒必要為了那一百七十五塊錢,就把自己架在火上烤。

張向陽一臉坦然,“我當然害怕。我隻是個平凡的小人物。”

何方芝怔了怔,神色有些恍惚,“你這樣愛惜自己的生命倒也沒錯。”不是誰都想上戰場當將軍,建功立業的。

張向陽握著她的手,覺得她神色有些不對勁兒,“你這是怎麼了?”

何方芝回神,“我想到我曾經有個關係極好的朋友,他幼年家道中落,為了重振家族聲望,他十四歲就上了戰場。”

她眼眶有些發紅,雙手交握在一起,微微垂眼,“如果他像你一樣,懂得愛惜自己,不那麼看中家族聲望,也不會連個子嗣也沒留下,就死於馬蹄之下。”

張向陽輕輕歎了口氣,“如果我處於他那種身份,恐怕也會做這個選擇。”

何方芝想不通了,“為什麼?活著不是更好嗎?”

張向陽望了眼窗外的月色,“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責任。他的責任是重震家族,我的責任是你們。如果咱家急需救命錢,恐怕今天的我也會鋌而走險。我現在之所以小心謹慎,也是因為我要保護我的家庭,不能讓它出現裂痕。”

何方芝懂了,“你說的對!”

她握著他的手,心中微微有些自責,她剛剛竟以為他是個貪生怕死之人。身上全是軟骨頭,沒有一絲勇敢。看來是她太不了解他了。

張向陽把自己帶來的一麻袋書本倒出來,朝她笑道,“這些可都是我的起始資金。”

何方芝湊過來掃了一眼,“這個來錢路子倒是走得很正。”

張向陽撓頭傻笑,把帶來的書抱到高桌上,擺得整整齊齊。

何方芝從中間抽出一幅畫,“這是什麼?”

張向陽一拍腦門,“看我這記性。這是我在那邊找到的。你看看這畫是誰畫的?這字好像是繁體,我看不懂。”

何方芝展開畫作,在落款上掃了一眼,“鄭燮?這是誰啊?”

張向陽在腦子裏回想了一下,姓鄭?畫竹?那豈不是就是‘楊州八怪’之一的鄭板橋嗎?

他的畫作可是價值連城啊。

“可惜這畫作是個贗品。”何方芝突然歎息起來。

“啥?”張向陽隻覺得自己的心隨著她的話七上八下的,“真的假的?”他頓了頓,“你剛剛不是說不認識鄭板橋嗎?”

他媳婦是古人,可她所處的年代,他根本沒聽過。但按照時間線,應該是唐代。

鄭板橋是康熙年間人,她不認識很正常。那她還怎麼鑒定不屬於她這年代的畫作?

何方芝斜睨了他一眼,“雖然我不想潑你冷水,但畫這種東西看多了,多多少少也能領略出其中的奧妙。你瞧瞧這幅竹,雖然畫得很形似,但卻沒有竹的□□,沒有靈魂,絲毫沒有體現出竹子的‘堅韌不拔,遇風不倒’的高尚情操,這應該是幅仿品。”

張向陽徹底放棄了,他把畫胡亂卷了幾下,朝她道,“你先休息吧。我去燒開水,把這些瓶子燙燙,這些畢竟是用過的,得要好好消毒才行。”

何方芝挑了挑眉,“那畫你準備燒了?”

張向陽點頭,“一幅贗品留著它隻會給家裏糟災,燒了一了百了。”

看著他的背影,何方芝抿嘴笑了笑。

張向陽把鍋裏添完水之後,開始燒火,直接用火柴把畫點燃。看著那畫一點一點燃燒殆盡,他心情格外複雜。